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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塔上的喜鵲窩散文

散文1.44W

只要天氣或是身體允許,都會到運河邊鍛鍊,說是鍛鍊,不過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快走而已。

鐵塔上的喜鵲窩散文

運河上原有東山電廠。離那兒不遠佇立着兩座廢棄的鐵塔,均位於路邊,其間道路彎曲如弓,兩座鐵塔隔着百米左右的直線距離,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其中一塔靠近塔頂生着一個鳥窩,全是枝杈搭建而成,猶如一隻農家撿拾豆莢的籮筐,談不上精巧。但能利用夾角在簡單的幾根鐵桿上完全靠樹枝建起一個家,也着實不易,精巧與否倒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況且,鐵塔堅固,不易被大風摧殘,自然產生不一樣的安全感;鐵塔又高聳,高度自然生出不一樣的風光和境界——很是好奇,擁有如此眼界的“窩主”又是什麼鳥兒呢?

直到那一日正主閃亮登場。“喳-喳-喳”幾聲,在寂靜的清晨尤顯突兀而清脆,驚得我猛擡頭,就見一隻着黑白雙色禮服的鳥兒立在籮筐窩的邊緣,小腦袋往前探着,雙翅合攏似人類在鼓掌;另一隻着同樣的盛裝,嘴裏銜着什麼東西,滑翔而來,臨近家時緊趕着撲騰了幾下翅,翅尖的白羽在朦朧的朝暉中彷彿罩上一道七彩的光環。

呀,是喜鵲,人們相信能夠報喜的吉祥鳥,與人類親密着呢。連帶着,我對它們的籮筐窩也覺着親切起來,時不時給予一眼兩眼的關注,有時見它們一隻留守一隻出去覓食;有時見它們雙雙立在鐵塔頂,耳鬢廝磨;有時又見它們兩兩在空中盤旋、追逐;還有時只聞其並不悅耳的聲音,卻不見其身影……

日子倏忽而過。寒風悄然而至。

與認識正主一樣,發現另有鳥兒在另一座鐵塔上嘗試造窩也是從幾聲“喳-喳-喳”的叫聲起始的。上午八、九點鐘的樣子,太陽還躲在幕後梳妝打扮,天空一如既往的鉛灰。突起的叫聲引我駐足,擡頭觀望,還是兩隻黑白花兒的喜鵲,一隻立在光禿禿的鐵架子頂端,另一隻嘴裏銜着一截樹枝,翅膀劃過一道無形的弧線,卻不停留,偏表功似的繞着鐵塔又飛了幾圈,始尋了個角度衝過去,歇下來。見迎候的那隻也湊過來了,才忙不迭地把樹枝往鐵架夾角處支。一張嘴,還沒來得及比劃,樹枝就一個跟頭栽了下去。候在一旁的那隻反應敏捷點,擡起雙腳鼓着翅膀就是一個俯衝,還是晚了幾步,樹枝已落入塔下的草叢。丟了樹枝的那隻完全傻了,直到試圖追樹枝而不得的夥伴折返回來,它纔有所醒悟,扇着翅膀衝折回來的夥伴“喳-喳”地叫,似在撒嬌,又似在表示委屈和憤怒。它的夥伴配合地“喳-喳”,與它並立到一起,做着安撫工作,好一會兒才扇着翅膀離開,想必是換成它去工作了。

在塔下看熱鬧的我忍不住輕笑,好笨又好可愛的喜鵲呀!也是由此生出興趣,只要鍛鍊從此經過,總要擡頭看一看,看鳥兒們在不在,看它們的家建得怎麼樣了。

總是讓人失望的。有時可以碰到它們剛剛銜回樹枝,卻依然不得要領,“手忙腳亂”中,樹枝毫不留情地又落進了草地。一隻焦躁些,在鐵架子上蹦上蹦下,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一隻憨憨的,反應總是慢幾拍,着不起急來,連叫聲都是軟塌塌的。有時見到它們,可能是累了,或者被失敗挫得沒了信心,乾脆就停在塔頂,享受着冬日裏難得的暖陽,啄啄翅羽,拍拍翅膀,伸伸腿。

看它們不急,在塔下的我倒着急起來,完全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哆囉囉,哆囉囉,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兒時學過的課文《寒號鳥》一遍遍地在腦子裏重放,免不了在心底哂笑:嘿嘿,你這寒號鳥的鄰居,只怕也快成寒號鳥囉。

皇帝不急光是太監急也沒用。眼見得寒風一陣緊似一陣,旁邊的欒樹都落光了葉子,空留下枯萎的串串莢果在風中嘩嘩作響,這座鐵塔上的喜鵲窩也沒有搭建起來,只在接近頂部的鐵架子上,橫七豎八地勉強睡着幾根樹枝,稀稀拉拉的樣子,哪裏有窩的雛形?

先生笑我“你操什麼鳥心”,也是,凍死也好,湊和也罷,關我甚事?我早早訂好機票,飛到了彩雲之南,每日裏享受着明媚的陽光,澄澈的藍天,潔白的雲彩,到處觀賞永也開不敗的三角梅、紅似火的攀枝花,還有遠道而來的紅嘴鷗的舞蹈,家鄉的鐵塔、鐵塔上的喜鵲以及是否完工的喜鵲窩,統統給拋到了腦後。

優哉遊哉月餘,返家。重啓日常的沿運河快走的鍛鍊。在電廠旁邊的拐彎處習慣性地擡頭,張望,驚喜便從天而降——呀,兩處鐵塔上居然有了一模一樣的兩隻籮筐!

這新窩都是什麼時候壘起來的呢?是那兩隻笨喜鵲自己壘起來的嗎?有沒有藉助外力?它們又是怎麼開竅的呢?它們跟老窩裏的喜鵲又是什麼關係?腦子裏的問號都糾纏成了麻團,忍不住腦洞大開,認定老窩的`喜鵲是新窩喜鵲的父母——

當第一片葉子離開母體在空中旋舞,老喜鵲就知道秋天來了,冬天也就不遠了。它們叫住忙着談戀愛的小喜鵲,語重心長地對它說:“兒子,秋天來了,馬上就是冬天了,你該有自己的家,和你的小媳婦兒單獨過日子、生寶寶啦!”

一聽說要離開父母,小喜鵲極不情願,但一想到可以和自己的小可愛享受二鳥世界,它又心動了,躊躇滿志地拉着自己的小媳婦,在離父母家不遠的鐵塔上搭起小窩來。

好不容易銜一根樹枝回來,掉了;又累死累活地銜一根樹枝回來,又掉了;再精疲力竭地銜一根樹枝回來,還是掉了……小喜鵲和它的小媳婦氣餒了,絕望了……

一個個虛無的畫面,就此從我的腦海裏又閃了出來:

小喜鵲拉着自己的小媳婦跑到父母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爸,媽,搭窩太難啦,太難啦,我的嘴巴銜樹枝銜得都裂血口子啦!”

老喜鵲滿面怒容,破口大罵:“只曉得吃的蠢貨,連搭窩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養你有什麼用!滾,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小喜鵲一臉的委屈:“誰又是一生下來就會搭窩的嘛!”

老喜鵲更氣急敗壞:“你還敢頂嘴!你看看你三大爺家的花花,比你還小半歲呢,人家早另立門戶啦!老子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喲!”

豆大的眼淚從小喜鵲的眼窩滴答下來。老喜鵲最見不得眼淚,吼道:“哭,哭,哭哭哭,哭能解決問題?哭能幫你把窩建起來?沒出息的東西!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在我們的家族裏名聲已是響噹噹的了,你看你個鳥樣,爛泥扶不上牆!”

一旁的老母喜鵲心軟,忐忑地扯扯當家的禮服衣角:“當家的,你看這天都冷了,可別把咱孩兒凍壞囉。要不,還讓它們回來住?反正家裏也寬敞,正好熱鬧些。”當家的轉過頭,剜了她一眼,她頓時渾身一個冷噤,結結巴巴地說:“要……要不,我……我去……給……給它們……幫……幫幫忙?”當家的眼鼓得像一顆黑漆漆的玻璃珠子,她知趣地閉了嘴,朝小喜鵲使了個眼色,趁當家的外出會朋友時,偷偷教兒子小兩口怎麼壘窩……

或許,還有一個可能,小喜鵲死要面子,根本沒有去找父母,更沒有去找岳父母。如此,要麼是它拉着自己的小媳婦,一趟趟地出去銜樹枝,一次次地試,最終感動上天,讓它歪打正着找着搭窩法門啦?要麼是它和小媳婦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別的鳥兒如何壘窩,學來搭窩的技藝啦?當然,也可能,就有那麼一天,小喜鵲沒有原因地突然開竅,無師自通啦!

……

這個腦洞開得可真夠大的。

不管是何種原因,鐵塔上的喜鵲窩,都實實在在地長在那兒了,說不定人家正在裏面談情說愛,孕育下一代呢。也說不定,公喜鵲摟着自己的小媳婦,說:“哼,等咱的寶貝出世,我第一個教它築窩,我絕不嘮嘮叨叨,我絕不粗暴打罵,我絕不拿它跟別人比較,我絕不……”

咦?畫風怎麼這麼熟悉?

就憶起那年,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第一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只是中等。拿成績單回來時,我手裏邊把玩着鄰家哥哥得的獎品一朵大紅花,邊把成績單遞給父親。父親掃了一眼成績單,把手一伸,淡淡地問我:“你的呢?”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父親是問我的大紅花,頓時羞愧的紅雲爬上臉頰,亦爬上心頭。從此以後,大紅花和獎狀多得牆上貼都貼不下,獎的本子和鉛筆用都用不完。

“你的呢”三個字,刻入我的靈魂,父親卻想不起來還有這回事。我亦曾發誓把諸如“你的呢”之類的東西刻在兒子的心底,只是不想事與願違,我成了自己腦洞大開時故事裏的老公喜鵲。

我一邊在運河邊任雙腳遊蕩,一邊任自己思想的馬兒漫處撒歡。

急什麼呢?鐵塔上的喜鵲窩,最終不還是搭起來了嘛!

也是。

標籤:散文 鐵塔 喜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