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印象現代散文

一、孟連，和佛相依的樂土

大金塔沐浴在朝陽中，那上面閃爍着佛性的光輝。南壘河畔，看着緩緩流淌的河水，我和孟連，迎着清風展開新的一天。九座金塔上均掛着風鈴，清風吹過，風鈴便發出輕脆的叮噹聲，別具佛國意韻，孟連傣家人認爲這是來自天上的梵音。清晨，我在孟連的南壘河畔，心境一片澄明。突然間，我想到了林清玄的那篇文章《沙漠紅花》。

文章說日本女詩人加賀千代，在清晨醒來時到井邊汲水，看到井沿和桶上爬滿了牽牛花的藤蔓。那些再平常不過的野花，竟在井邊燦然開放，那種美，莊嚴而神祕，心思敏捷的詩人，不忍驚動那種全然的美，於是便到鄰家汲水。回家之後，她用俳句寫下了《朝顏》：井邊柳罐掛/朝顏蔓兒爬滿了/提水到鄰家。“朝顏”是牽牛花的日文名字，因爲牽牛花是早上的生命，花期非常短暫，它的美很少被看見、被眷顧。然而女詩人在那個神祕的當下，見到了這種不可思議的美。此刻仰望大金塔，我發現這樣的美只有我獨享，心靈裏盪漾着的是一種清涼。這和那個女詩人見到的美何其相似。

孟連是一塊佛性祥和的土地，在這裏生活的人們物質生活雖然貧窮，但是他們的心靈都有安妥之地。我曾到過孟連的一些地方，那時還有很多人住在茅草房裏，那些茅屋星羅棋佈地散落在青山綠水間，看上去一片祥和。每到神魚節或其他重要節日時，住在茅屋裏的人都會祈禱。在佛爺誦經的當口，他們都虔誠地跪拜着。莊嚴的誦經之聲響起，這樣的聲音似乎接通了天地，人和神在進行着無聲的交流。

神魚節時，我到孟連，對於這個節日我充滿了探究的慾望。當地的朋友告訴我，孟連自古就有這個節日。每年傣歷新年潑水節前夕，傣族人民便身着節日盛裝，前往法罕山朝拜佛祖遺留的仙蹟。這一活動歷時20多天，期間不準任何人下河捕魚，誰違反了這一規矩都將受到佛祖的懲罰。所以，每到戒漁期滿放河捉魚時，孟連的傣、拉祜、佤等各族羣衆都會使用各自民族獨特的捕魚方式集體下南壘河捕魚，遠遠望去，河水似乎都沸騰起來了，滿目可見的都是人們燦爛的笑臉。那是一場盛大的水上狂歡，和臨滄滄源的摸你黑純粹爲狂歡而狂歡的形式不同，這是一場融入大自然，與大自然和諧相依的集體感恩活動。

聽了朋友的介紹，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我爲孟連人們的淳樸和他們感恩自然，視自然若神明的心態肅然而生敬佩之情。朋友告訴我，在不準捕撈的季節裏，傣族人民恪守佛祖的訓示，不會下河捕撈魚類。在他們看來，魚是上天派來拯救飢餓中人們的使者。傣歷新年來臨後，他們還會進行魚類放生活動，都希望魚爲他們帶來好運氣和福氣；同時也以此教育人們要保護魚。所以，在孟連，人們絕不會殺雞取卵，涸澤而漁。朋友說，在孟連有一件奇特的事情——凡是有魚的河畔都長有蕨菜，世世代代在南壘河畔生生相伴。我想，這莫不是上天對孟連特有的恩賜抑或特別的眷顧。也因此，在孟連，蕨菜和魚一樣得到了傣族人民的同等尊重。

這不由得讓我聯想到青海湖湟魚的故事，傳說世居青海地區的藏民向來不吃湟魚。這是因爲遠古時代，青海湖底有巨泉涌出，引發洪澇。爲止住洪水，一年輕人潛入水中堵住泉眼。數天後，年輕人精疲力竭，此時有鯉魚主動進入他口中，但年輕人已無力咬透魚身，結果鯉魚自落其鱗。年輕人吃了魚，氣力大增，最終身化巨石堵住泉眼。於是大水退去，萬民得救。其實湟魚不僅在傳說中拯救萬民，在真正的歷史中也曾解救人民於災難中。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湟魚曾經爲飢餓的人們提供了稀罕的蛋白質，爲青海地區大幅降低了饑荒造成的災難。然而時至今日，湟魚的生存狀況實在令人堪憂。和孟連的神魚節所提倡的尊重魚類在節日期間才準捕撈不同，青海湖湟魚現在幾近滅絕，湟魚的危機，也直接威脅着鳥類及其他物種的生存，和諧的青海湖生態系統正在遭受破壞。而孟連人民感恩自然，所以南壘河裏魚而今還在暢快地遊，蕨菜也在幸福地生長。看着魚和蕨菜，你能感受到孟連是一片和諧的樂土，走在這裏隨時都能感受到快樂的節拍。

在上城佛寺裏，我見到了幾個小和尚，剛剛唸完了經。他們唸經時的莊嚴我沒有看到，然而陽光下的他們個個充滿了童真。當我把相機對準他們的時候，他們都露出了輕快的笑容，甚至個別還擺出拍照的POSE來。寶相雖然莊嚴，然而孩子畢竟是孩子，玩樂和自在的真趣，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與此相反的是那位老和尚，他靠在柱子上，雙目微閉，似乎還在默誦佛經。我不忍打擾他，便把腳步放得很輕。似乎也只有輕輕的腳步，才能配上這莊嚴肅穆的淨地。

上城佛寺建於1868年，此刻，矗立在陽光下的廟宇顯得寬廣、寧靜。它由佛殿、僧房、大門、引廊、經亭、金塔、銀塔組成，主體建築佛殿爲歇山頂三重檐外廊式土木結構，共有56棵圓柱呈8排對稱排列，各柱、枋、樑、檐檁都有用金粉貼印的多種花卉、動物和人物圖案，屋面是小掛瓦。佛龕上塑有釋加牟尼像，周圍懸掛着教徒們敬獻的各式各樣的幡，幡上記述着傣族的神話和傳說故事，繪有生活圖案，並透過民間剪紙、織錦、彩繪等民間藝術形式，把傣族的歷史、建築、生產、生活、宗教、信仰等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這樣的佛寺不承想居然存在在孟連這樣的小城裏。每移動一步，我都深深爲這裏的氣氛所感染。我去過南嶽衡山大廟以及洛陽白馬寺，那些佛寺有恢弘的氣度，有悠久的歷史沉澱，然而那些佛寺建築似乎都沒有孟連的佛寺獨特。也許這樣的佛寺裏融入的更多的是傣族人民深刻的文化底蘊。朝着佛像深深地鞠躬之後，我慢慢退出來到娜允鎮上。

走在孟連娜允鎮，你能感受到它“青山橫北郭，綠水繞東城”的靜謐之美；更能感受到她綠色沁出的清新之美。再次回到穿鎮而過的.南壘河邊時，夕陽已經爲大金塔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和朝陽升起時的閃耀不同，此刻的大金塔似乎沉默了很多，彷彿是一位智者正在南壘河畔參禪悟道。一隻蝴蝶迎着夕陽把影子投射到大金塔的側面上，那種美讓我瞬間失語，風中還有稻香徐徐飄來，那一刻身心俱醉的我和孟連似乎在進行着靈魂的交匯。情不自禁之下，不是詩人的我動了把金塔、蝶影及稻香都寫進一首詩裏的念頭，然而我亦只能眼睜睜感受着詩歌的意象不斷在腦海裏跳躍。

夜晚來臨，我回到旅店。躺在牀上，在我的夢境裏跳動的還是朝陽、金塔和蝶影。恍惚間，一切似乎都變得迷離起來，我發現自己正輕飄飄地遊蕩在這個靜謐小鎮的上空。

夜晚的娜允鎮比白天更靜，只有佛還在慈眉善目地看着辛勞了一天之後熟睡的人們。南壘河水似乎沒了喧譁和躁動，她在緩緩地流淌着，魚似乎也在水底沉睡着，岸邊的蕨菜也在月光下舒展着嬌嫩的身姿。新疆作家李娟有本書叫《走夜路請放聲歌唱》，然而我卻不能唱，也不想唱，我怕自己的唐突驚擾了孟連的靜謐與和諧。感受着這一切，我突然有些羨慕生活在這塊佛性瀰漫土地上的人們了。著名藏傳佛教導師宗薩仁波切說，只要有信仰，人們纔有希望！孟連人民一直以來都生活在憧憬未來的信仰裏，因此他們是幸福的。我想，這種幸福除了源於信仰，還源於孟連明麗的山水和多情的自然。

二、普洱，擦肩即成永恆

對於普洱，沒有太多頻繁的接觸，但是僅憑擦肩那刻的感受，我突然間宿命般愛上了這塊綠意浸潤的土地。

潛意識裏，思茅是傳說中的城，沉澱着歷史的厚與重，卻有蠻荒的意味；而普洱則泛着茶的香，也許這香是來自骨子裏的，茶的芬芳和綠意鋪展在這塊深情的土地上。

那是今年的4月份，我和公司的一個同事應邀參加和景谷縣的一個簽約儀式。對於普洱我是如此的期待，以至於公司宣佈派我從山西奔赴普洱的時候，我興奮得差點蹦起來，當飛機從太原飛往昆明降落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那片土地究竟充滿着怎樣的誘惑呢，自己也說不清楚，那種期待像是蟲子的噬咬，那麼強烈地一波又一波地衝來，我和同事說要是現在就接着去普洱就好了，同事開玩笑說也沒幾個小時了，要不你就在機場待着吧！

第二天一早七點的飛機，五點我就迫不及待地起牀了。到那半天了，才熬到換登機牌，一想到我就要去普洱，就像在網戀很久的一個女孩，無數次我曾在夢裏描繪她的芳容，一旦得見，其激動交織着不安。四十分鐘的航程讓期待的心和實現願望變得迅速，我多想在普洱上空盤旋一會，讓我從高處好好看她，看！這是怎樣一件絕世藝術品呵，那萬頃率的綠色波濤就在機翼下洶涌，茶的芬芳彷彿已經滿溢開來。妙曼普洱，如此綠意，飽滿而真切地逼近你，無怪乎聯合國環境署讚歎這裏爲“世界的天堂，天堂的世界”。普洱是能喚醒味覺的，她的醇香和馥郁，她的清新和淡雅都被世人置在了一壺間。普洱那麼小，茶壺亦小，然而她牽動的確是每一位醉心茶者的心靈，普洱讓全世界的回味變得悠長！

資料顯示，作爲雲南省國土面積最大的州市，普洱市森林覆蓋率高達67%，中心城區空氣中負氧離子最高濃度達每立方厘米1.25萬餘個，高出世界衛生組織規定的“清新空氣”標準12倍多。當我看到這組枯燥的數字時，我以爲這只是官方統計的東西，沒法作準，可當我真正踏上這塊土地，我才發現普洱她的魅力正在於此，走出普洱機場時候，我感覺身心肺腑已經被洗滌了一番，我那刻分明感受到了普洱這塊土地心臟蓬勃的心跳，更感受到了普洱人的幸福指數絕非編造之語。說到“幸福指數”這個詞，我突然想到了來接機的那個普洱朋友說的那句話，他說，普洱機場離市區太近了，所以我們是聽到飛機喘氣聲才趕過來的。想到在北京趕飛機，一個小時的路程要留出足足兩三個小時，堵車那麼嚴重，坐在車裏不但要不斷地吸收無數輛汽車排出的廢氣，而且還得耐心十足地等待，當你滿身淋漓地趕到機場時，飛機似乎已經等不及了，那樣奔忙讓生命像上緊發條的鐘表，然而在普洱完全就是另一個狀態：你可以在城裏就聽得到飛機的轟鳴聲時，再花最多二十分鐘的時間優哉遊哉地到機場。然後在機場大廳，要上一壺紫芽，你可以悠閒地喝上半天，讓那一股獨特的清香遊走在你的喉嚨裏。其鮮甜爽口讓你忘卻了諸般煩惱和憂愁。甚至你可以在聽到廣播通知登機的時候，再趕去安檢，因爲就那麼幾步的距離，不必行色匆匆。這時你會覺得普洱和藹親切得像面對你從不會設防的故人。這裏的一個機場和一個車站似乎沒有兩樣，這讓遠足的你覺得這是在家裏，家必然透着一股子親切勁。

在普洱，你可以讓整個沉浸下來，綠意洗滌你的身心，而美食必然讓你塵封的味蕾得到釋放，記得剛下飛機，來接機的朋友說，會議還早，我領你們去吃米線或者餌絲吧，在雲南這是司空見慣的早點，我以爲沒有什麼稀奇的，然而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攤，我吃得大呼痛快，那股酸辣直貫心底，也許是省外待了太長時間，十分懷念這股雲南味道，然而云南這麼多地州，美食我領略的何止一二，這次卻吃得我汗腺突然間開啟了，旅途的辛勞就消解在那一瞬間，晨風吹來，混沌的腦子頃刻醒轉了一般，通體舒泰！普洱讓疲憊的我那一刻知道胃爲這座城而生，它的容量太小，這座城市的美食太多。多到我已經難以一時間裝進去那麼多美食。

漫步普洱的街頭，你會覺得喧囂的世界離自己好遠，所以的煩憂都拋開，這時你剩下的這是佛心，佛心覺悟，什麼職場的拼殺，什麼名利的羈絆，都變成了遙遠的事情。只想在春日的陽光下，擺上一把藤椅，在濃濃的綠裏做一場夢或者和知心的朋友對弈一局半局，因爲在這裏，結果變得已經不重要，享受的是那種過程，這個過程頗具禪的意味。

普洱是開放的又是包容的，但是普洱有其自身的個性。在普洱，你會忘卻這是時光裏的城，因爲一切那麼緩慢，慢到你以爲一切都是永恆的，人應該這麼悠閒自在地渡過這一生，剎那亦有芳華。普洱是適合躺下來閱讀的，因爲每一片茶的背後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這座城的的歷史值得咀嚼，就像那陳年的普洱茶，它沉澱着光陰的故事。光陰流轉，但是普洱的香醇卻愈加濃厚。躺下來你能聽到普洱的心跳，你看起搏那麼強勁，也許這是一座城市的發展的動力所在。徜徉在普洱，你會覺得與她擦肩即成永恆，永恆的時光很容易過濾掉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但是就是這麼無關緊要的人一旦在某一刻愛上普洱，那麼普洱將永遠種植在他的心田上。

愛上一座城，或許是因爲那裏有你心儀的女子，在漫長的時光裏，她在等你，等你一起感受一座城，丈量一座城的美；然而愛上一片土地的時候，你只會想把自己種植在那裏，在那裏長成一棵樹，陪這塊土地生生世世地感受歷史滄桑和歲月更迭。

普洱，從驚鴻一瞥的瞬間，她就真的把她的懾人的美種植在了一顆忙碌的人心裏，一想到她，我心裏就涌起萬頃的綠意，爬滿記憶的就是那份散淡和禪意，一座城讓你從眼裏到心裏，在回到最初的味覺裏，都能產生愛意，你說你怎能逃脫她宿命般的包圍和消融？愛上普洱，源於邂逅；牽掛普洱，皆因其美。一生很短，但也許和這座你心動的城一起成長的時候，你也能真正體會到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