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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散文名篇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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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編爲大家收集整理了三篇兒童散文名篇,希望大家喜歡,歡迎閱讀分享。

兒童散文名篇精選

魯迅先生記

魯迅先生家裏的花瓶,好像畫上所見的西洋女子用以取水的瓶子,灰藍色,有點從瓷油而自然堆起的紋痕,瓶口的兩邊,還有兩個瓶耳,瓶裏種的是幾棵萬年青。我第一次看到這植物的時候,我就問過:“這叫什麼名字?屋中既不生火爐,也不凍死?”第一次,走進魯迅家裏去,那是快近黃昏的時節,而且是個冬天,所以那樓下室稍微有一點暗,同時魯迅先生的紙菸,當它離開嘴邊而停在桌角的地方,那煙紋的卷痕一直升騰到他有一些白絲的髮梢那麼高。而且再升騰就看不見了。“這叫‘萬年青’,永久這樣!”他在花瓶旁邊的菸灰盒中,抖掉了紙菸上的灰燼,那紅的煙火,就越紅了,好像一朵小花似的,和他的袖口相距離着。“這花不怕凍?”以後,我又問過,記不得是在什麼時候了。

許先生說:“不怕的,最耐久!”而且她還拿着瓶口給我搖着。還看到了那花的底邊是些圓石子,以後,因爲熟識了的緣故,我就自己動手看過一兩次,又加上這花老是常常擺在客廳的黑色長桌上,又加上自己是來自寒帶的北方,對於這在四季都不凋零的植物,總帶着一點驚奇。而現在這“萬年青”依舊活着,每次到許先生家去,看到那花,有時仍站在那黑色的長桌上,有時站在魯迅先生照像的前面。……花瓶是換了,用了一個玻璃瓶裝着,看得到淡黃色的鬚根,站在瓶底。有時候許先生一面和我們談論着,一面檢查着房中所有的花草。看一看葉子是不是黃了?該剪掉的剪掉,該灑水的灑水,因爲不停地動作是她的習慣。有時候就檢查着這“萬年青”,有時候就談着魯迅先生,就在他的照像前面談着,但那感覺,卻像談着古人那麼悠遠了。至於那花瓶呢?站在墓地的青草上面去了,而且瓶底已經丟失,雖然丟失也就讓它空空地站在墓邊。我看到的是從春天一直站到秋天;它一直站到鄰旁墓頭的石榴開了花而後結成了石榴。從開炮以後,只有許先生繞道去過一次,別人就沒有去過。當然那墓草是長得很高了,而且荒了,還說什麼花瓶,恐怕魯迅先生的瓷半身像也要被荒了的草埋沒到他的胸口。我們在這邊,只能寫紀念魯迅先生的文章,而誰去努力剪齊墓上的荒草?我們是越去越遠了,但無論多麼遠,那荒草總是要記在心上的。

紅燭

爲了裝點這悽清的除夕,友人從市集上買來一對紅燭。

劃一根火柴,便點燃了,它的光亮立刻就劈開了黑暗,還抓破了沉在角落上陰暗的網。

在跳躍的火焰中,我們互望着那照映得紅紅的臉,只是由於這光亮呵,心也感到溫暖了。

可是戶外赤裸着的大野,忍受着近日來的寒冷,忍受那無情的凍雨,也忍受那在地上滾着的風,還忍受着黑夜的重壓,……它沉默着,沒有一點音響,像那個神話中受難的巨人。

紅燭仍在燃着,它的光愈來愈大了,它獨自忍着那煎熬的苦痛,使自身遇到滅亡的劫數,卻把光亮照着人間。我們用幸福的眼互望着,雖然我們不像孩子那樣在光亮中自由地跳躍,可是我們的心是那麼歡愉。它使我們忘記了寒冷,也忘記了風雨,還忘記了黑夜;它只把我們領到和平的境界中,想着孩子的時代,那天真無邪的日子,用樸質的心來愛別人,也用那純真的心來憎恨。用孩子的心想來織造理想的世界,爲什麼有虎狼一般的爪牙呢?爲什麼有那一雙血紅的眼睛呢?爲什麼有鮮血和死亡呢?大人們難道不能相愛着活下去麼?

可是突然,不知道是哪裏的一陣風,吹熄了那一對燃着的紅燭。被這不幸的意外所襲擊,記憶中的孩子的夢消失了,我和朋友都噤然無聲,只是緊緊地握着手。黑暗又填滿了這間屋子,那風還不斷地吹進來,斜吹的寒雨彷彿也有一點兩點落在我的臉上和手上。悽惶的心情蓋住我,我還是凝視着那餘燼的微光,終於它也無聲地沉在黑暗中了。

螢火蟲

滿天的繁星在樹梢頭輝耀着;黑暗中,四周都是黑魆魆的樹影;只有東面的一池水,在微風中把天上的星,皺作一縷縷的銀波,反映出一些光輝來。池邊幾叢蘆葦和一片稻田,也是黑魆魆的;但蘆葦在風中搖曳的姿態,卻隱約可以辨認。這蘆葦底下和田邊的草叢,是螢火蟲的發祥地。它們一個個從草叢中起來,是忽明忽暗的一點點的白光;好似天上的繁星,一個個在那裏移動。最有趣的是這些白光雖然亂竄,但也有一些追逐的形跡:有時一個飛在前面,亮了起來,另一個就會向它一直趕去,但前面一個忽然隱沒了,或者飛到水面上,與水中的星光混雜了;

或者飛入蘆葦或稻田裏,給那枝葉遮住;於是追逐者失了目標,就遲疑地轉換方向飛去。有時反給別個螢火蟲作爲追逐的目標了。而且這樣的追逐往往不止一對,所以水面上,稻田上,一明一暗,一上一下的閃閃的白光與天上的星光同樣的繁多;尤其是在水面的,映着皺起的銀波,那情景是很感興趣的。

這是幼年時暑假期中在鄉間納涼時所見的.情景。當時與弟妹等一邊聽着在烈日中辛苦了一日才得這片刻安閒休息的鄰舍們的談笑,一邊向螢火蟲唱着質樸的兒歌:

螢火蟲,

夜夜紅;

飛到天上捉蚜蟲,

飛到地上捉綠蔥。

在這樣的歌聲中,偶然有幾個飛到身邊,趕忙用芭蕉扇去拍,有時竟會把它拍在地上,有時它突然一暗,就飛到扇子所能拍到的範圍以外去了,這時就是追了上去,也往往是不能再拍着的。被拍在地上的,它把光隱了,也着實難以尋覓;或又悄悄地飛起,纔再現它的光芒,也往往給它逃去。被捉住的最初是用它來賭勝負,就是放在地上,用腳一拖,在地上畫起一條發光的線,比較哪個人畫得長,就作爲勝利。不消說,這是一種殘酷的行爲,真所謂“以生命爲兒戲”的了。後來那些幸運的個體不會這樣被犧牲,它們被閉入日間預備好的鴨蛋殼裏,讓它們一閃一閃,作爲小燈籠。就睡時就攜到枕邊,頗有愛玩不忍釋手的樣子。但大人們以爲螢火蟲假如有機會鑽入人的耳內,就會進去吃腦子,所以又往往被禁止攜入房間裏的。

螢火蟲是怎樣發生的,鄉間沒有談起;但古書上卻說它是野草所化成的。去年那號稱中國第一家的老牌雜誌,竟發表過羅廣庭博士的生物化生說,所以腐草化螢,大概是可靠的。但羅博士經廣東方面幾位大學教授要求嚴密實驗以後,一直到現在還未曾有過下文,至少那家老牌雜誌,沒有再把他的實驗發表過,大抵羅博士已被他們戳穿西洋鏡了;那麼腐草化蠻的傳說也就有重行估定價值的必要。

原來螢有許多種數,全世界所產能夠發光的螢有二千種,形態相像。

而不能發光的也有二千種。我們這裏最常見的一種是身體黃色,而翅膀的尖端有些黑色的。它們也有雌雄,結婚以後,雄的以爲責任已盡,隨即死去;雌螢在水邊的雜草根際產生微細的球形黃白色卵三四百粒,也隨即死去。這卵也能發一些微光,經過二十七八天,就孵化爲幼蟲,幼蟲的身體有十三個環節,長紡錘形,略扁平;頭和尾是黑色的,體節的兩旁也有黑點。尾端有一個能夠吸附他物的附屬器,可代足用。尾端稍前方的身體兩側還有一個特殊的發光器官,也能放青色的光。日中隱伏在泥土下,夜間出來覓食。它能吃一種做人類肺蛭中間宿主的螺類,所以有相當的益處。下一年的春天,長大成熟,在地下掘一個小洞,蛻了皮化蛹。蛹淡黃色,夜間也能發光。到夏天就化作能夠飛行的成蟲,看了這一個簡單的生活史,腐草爲螢的傳說,可以不攻自破了。

最令人感興趣的螢火,是從哪裏來的呢?在科學上的研究,以前有人以爲是某處發光性細菌與螢火蟲共棲的緣故,但近來經過詳細的研究,確定並沒有細菌的形跡可尋,還是說它是一種化學作用來的妥當。這種發光器的構造,隨螢的種類和發育的時代而不同。幼蟲和蛹大抵相似;

在成蟲普通位於尾端的腹面,表面是一層淡黃色透明質硬的薄膜,下面排列着多數整齊的細胞,形成扁平的光盤,細胞裏有多數黃色細粒,叫做“螢光體”(Luciferase),遇着氧氣就起化學作用而發光。這些細胞的周圍又滿布毛細管,毛細管連接氣管能送入空氣,使螢光體可以接觸氧氣。又分佈着許多神經,能隨意調節空氣的輸送,所以現出忽明忽暗的樣子。與發光細胞相對應的還有一層含有多數蟻酸鹽或尿酸鹽的小結晶的細胞,呈乳白色,好似一面鏡子,能夠把光反射到外方。

螢光不含赤外線(熱線)和紫外線(化學線),所以只有光而沒有熱,是一種理想的照明用的光。但現在的人類還不能明白這些螢光體的內容;既不能直接利用它,也不能仿照它的化學成分來製出一種人造的螢光。人類所能利用的,在歷史上有晉代的車胤,把它盛在袋裏,以代燭火讀書。在外國,墨西哥地方出產一種巨大的螢火蟲,胸部有兩個大發光器,放綠色的光;腹部下面也有一個發光器,放橙黃色的光;兩色相映,極爲美麗,婦人把它簪在發間,作爲夜舞時的裝飾品。還有,就是作爲玩耍而已。至於在螢火蟲的自身,藉此可以引誘異性,又可以威嚇敵害,對於它的生活上是很有意義的。

在電燈、煤氣燈和霓虹燈交互輝煌的上海,是沒有機會遇到螢火蟲的。故鄉的螢火蟲更是一年,二年,幾乎十年沒有見過了。最近家中來信說:三月沒有雨,田裏的稻都已枯死,桑樹也有許多枯萎了。那麼往時所見的一池水,當然已經乾涸,一片稻田,看去一定像一片焦土,那黑魆魆的樹影,也必定很稀疏了。我那辛苦工作的鄰舍們已經無工可作,他們可以做長期的休息了,但是在納涼的時候,在他們的談話中,未知還能聞到多少笑聲。

因了螢火蟲我記着了遭遇旱災的故鄉了。祝福我辛苦的鄰人們,應該有一條生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