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如往常散文
寒天裏,那人說要出去走走。
外面早已蕭條,除了周圍五顏六色的樓就是遠處的山了。那山,呈了黛色,像濃墨里加了點青,冷峭瘦硬,突立在天際邊。
再往前走,就是城市陽臺的溼地,想是冬天的緣故,整片溼地已顯得野性十足。
溼地的周圍有許多雜草。艾草,狗尾巴花,頓根草,還有蘆葦高高搖曳着。在這個季節裏再來形容它們,倒覺得它們像一羣暮色老人,不吵不鬧,和睦相處。
這時,褐色的木棧道被凸顯起來,像一幅人體骨骼,支撐着整個溼地的格局。彷彿天是他們的天,地是它們的地,蜿蜿蜒蜒,自成風景。
我們靜靜地站在木棧道上。
他笑了,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也笑了,說,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
婚姻多年,早已成了一種默契。我在看岸邊的蘆葦,而他,一定是在看這些敦實的木棧道。
他說,木棧道在冬天裏更有魅力,是一種力量。
我點頭,眼睛卻沒有離開那些蘆葦。
蘆葦在木棧道旁搖曳,我說,我更喜歡它們柔弱的樣子,在雜草裏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它們。它們在木棧道旁,靜靜地,溫柔地,像一位美人依偎在一偉岸的男子身旁,不慕熱鬧,不慕榮光,隨遇而安,享受平靜的幸福,很合我的心意。因此,在我的眼裏,它們是最美的。
它們的容顏是美的,它們的姿態也是美的,它們的氣質也是美的。一場雨時,蘆葦苗咿咿呀呀地一點點地拔節;又一場雨時,一簇簇小毛毛絨便探出了頭;一場風,蘆葦嘩啦啦地響,像極了一個愣頭的毛小子;又一場風時,蘆葦的青葉黃了,當然,再一場風,它們就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可它們的神色卻像一朵花,透着清盈婉約,這婉約誰都曾經有過。
小時候,黃毛丫頭在部隊的大院裏撒着歡,蹦蹦噠噠地跳着橡皮筋,日子過得簡單天真;而薔薇花下,最是少女那一低頭的溫柔,她在偷偷地喜歡一個人,遠遠地凝望着一個人;參加工作的第一年,環境不好,於是她就想,慢悠悠的日子何時才能飛起來,好想有一間自己的.柴門。
時光如梭,終於有了自己的柴門了。可從此後,時間怎麼就像上了發條的鬧鐘飛轉起來。也像這片蘆葦,剛剛咿咿呀呀地拔了節,沒來得及欣賞自己最美的時刻,幾場雨,幾場風,就把自己鑄成了現在的樣子了。我瞅着旁邊的一根藤,老的不像樣子,而當初,它也一樣在生命季節裏奮鬥,反反覆覆地攀沿,落葉,發芽,又攀沿。
我怕,我對那人說。
不怕,他說,生活中哪有那麼多的浪漫和驚天動地呢?在一飯一粥一茶裏,兩人就這樣淡然地老了,這很正常,誰也不能脫俗。
可我,羨慕一朵睡蓮,喜歡從早開到晚,夕陽落下的時候,收攏花瓣,然後明日再開,情懷和心境想永遠這樣下去。所以,很怕最後會淡下去。我喜歡唯美。
哦,心境不老是好事啊。正像此刻,愛情對於我的意義是站在這木棧道旁,聽風的聲音,看蘆葦的搖曳,欣賞蔚藍的天空逐漸佈滿晚霞,凝視着兩人各自的歡喜。事情簡單,日子也簡單,這樣不唯美嗎?
那,是不是好光陰都這樣,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看似平淡,心裏卻想着一個人?
對,把日子過老了,過透了,惜君如往常。
哦,我有些感動。是啊,淡淡的霞光,挑染了平俗的日子。也許一開門,一千年已經過去了。而你不忘記的,是那貼心的人。
回來的路上,邂逅兩棵玉蘭。沒有花朵,可樹幹挺拔硬朗,有一種靜穆的華麗。
好比上好的愛情。
他在,她也在,天地光陰才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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