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如其人的審美失誤經典散文

書如其人，是有一定的條件的，也是有一定的域限的。

書法水平不高的時候，也許你的書法中蘊藏着你天生的氣質、性格；如果你能隨意駕馭筆墨，達到有才就是任性，那麼書法自然能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如其趣。

書如其人不要上升到倫理的高度，書法和倫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書如其人絕不是什麼人品道德角度的，大家恐怕誰也沒有見過書法有高尚體和卑鄙體。

總之，書如其人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清代伊秉綬的隸書“遂性草堂”四字，採用字字鋪滿，四面撐足的章法，人稱意態端莊方整，古拙渾厚，用筆以直代曲，蒼勁有力。這可以說“書如其人”，可謂如其秉性，如其人格，但其下有跋：“人生也直，即天地之性。無少回邪，徑行則正。”顯然這徑直的線條，方正的結字，端莊的章法，是書者理性的表達他自己要遂其正直之性。這是筆力功底深厚的自由表現。倘若功底淺薄，我們自然時常會陷入筆不達意的窘境。因此現實書法世界，會出現書法展現出的情理趣味等蘊含，並不是書家真實的內心世界。而功底深厚的書家，也能寫出應時媚人等違背自己意志情趣的書作，這怎能書如其人呢？

英國十七世紀哲學家霍布斯說：“時間這個詞語包含着先與後的概念，或者一個物體的運動中的連續的概念，這是就它先在這裏後在那裏而言。因此，時間的完全定義是這樣的：‘時間’是運動中的先與後的影像。”書法中，篆書、隸書與楷書，給人以靜態感；而行書與草書，卻給人以運動感。運動就有先後，就蘊含着時間因素。這裏的運動，在書法中有一個相關的概念“勢”，沈尹默說“勢，卻是動作的結果，動的勢，今只靜靜地留在靜的形中，要使靜者復動，就得透過耽玩者想象體會的活動，方能期望它再現在眼前，於是在既定的形中，就會看到活潑地往來不定的勢。在這一瞬間，不但可以接觸到五光十色的.神采，而且還會感覺到音樂般輕重徐疾的節奏。”這就是說，欣賞者在想象中捕捉到給人以時間感的運動之“勢”，從“勢”中體悟到神采，從神采我們看到了人。問題是，不同的欣賞者有不同的想象，那麼起點自然就不同了，因此我們看到的人，還會是定型的、不變的人嗎？所謂的書如其人，是如你體味到的人呢，還是我體味到的人呢？要知道抽象的書法線條，想象的空間那是萬萬千千的，這樣一來飄忽不定的因素很多。

書法不是說要繼承傳統嗎？不是要臨摹經典嗎？我身邊有好幾個書友，就喜歡顏真卿的楷書，在多年臨摹的基礎上，大凡創作都有顏真卿楷書寬博雄渾、端莊遒勁的意味！如此看來，這終究是書如其人，還是書如他人呢？前幾天看某女士的書法，大有張羽翔先生那種筆墨鋪滿紙的特色，一問果然她不斷學習張羽翔先生的書法。記得汪海權先生在“好風相從·張羽翔師生書法展座談會上的發言”上說：“爲什麼張羽翔先生的一些書法作品能迫使人的視線穿透紙面，望進了紙面背後的空間？因爲古典書法樣式是突出單個漢字，字距行距大，四周留空白。根據完形理論，這時，我們會把底面的紙看成是一個完整的基底，一個個完形的牢固的漢字就從紙面分離了（第三度的分離），併成爲了兩眼的焦點。張羽翔先生的有些書法作品大幅度地壓縮了字距行距，又去掉了四邊的空白，這樣整個紙面被破壞了，甚至於，我們感覺到的是一張黑色的紙被挖了很多的洞，於是，我們兩眼就會從紙面穿過去，兩眼的焦點就對到紙的那邊去了。於是，筆墨形式就向我們壓了過來，於是，作品就自然地有了一種崇高的美感。”這樣的特點，被此女士學到了，那麼要書如其人自然只是空話。

有時還會出現因互補心理的因素，性格柔婉的喜剛直遒勁的書法，性格剛正的喜柔美飄逸的書法。而怎樣風格的書法，都是可學的，都是和一定的形，一定的技巧相聯繫的。比如顏筋柳骨之說，其顏筋，往往透過圓曲的因素求得韌性和勢感而獲得的，金學智在《中國書法美學》中說：“顏真卿書《裴將軍詩》中‘呼歸去來’四字，‘呼’字的短努，彎環勢曲，粗壯有力，富於‘顏筋’的特色；最後一個‘來’字的長努，更有戲劇性的表現，其線條雖長而細，遠不如‘呼’字之努粗壯碩大，但由於下筆取勢用力，彎環而特曲，因而尤其富於韌勁、彈性和張力，能頂住上部幾個字粗壯碩大的字畫的泰山壓頂之勢。”我們從千年古藤也可以悟出，顏體的筋勁感韌性感，和屈曲圓轉有關，因此除此之外，那起筆的藏鋒圓轉，那捺筆“蠶頭燕尾”的圓轉，那轉筆處爲形成外圓內方而提筆的圓轉直下，都有筋的韌性和彈性。人們只要掌握了這些風格的特點以及相關技巧，自然會習得，如此看來和自己的性格相反的審美趣味，會創作出書如其人的書法作品嗎？

胡先生在《書法的意象與意境》中說：“意境是文學藝術作品透過形象描寫表現出來的境界和情調，是透過意象構建起來的審美想象空間，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現的那種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活躍着生命律動的韻味。”這是一個藝術常識，大家自然知道意象的組合形成意境，意境深刻的影響着意象的意味；意境反映的是整體，意象反應的是局部；意境是一個場，意象是一個象；意境體現的是風格，意象體現的是不同視角不同層面的韻味。意象可以是方筆或圓筆，可以是不同的節奏形式，可以是疏密的處理，可以是有意味的章法等等；意境可以是雄渾，可以是妍麗，可以是稚拙，可以是飄逸等等不同的美。這些反映在書法作品中，能體現書法家的藝術修養與藝術趣味，但書如其人，一旦泛化，把人的一切都從書法作品的意象和意境中來琢磨，不免有誇大之嫌。 書如其人，應當說只能如某些方面。不然我們還會有許多困惑，比如我們會寫不同書體，你寫的篆書與你寫的草書，自然形式因素不同，形式意味不同，形式神采不同，那麼哪一種書體是書如其人呢？再比如，你在不同時期書寫的也有很大的區別，那麼你哪一個時期書寫的是書如其人呢？當然，書如其人如果只限定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也許大家就能接受，因爲你的書法作品畢竟是你寫的，怎能沒你的影子呢？

20XX.10.09寫於陝北榆林（文化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