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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臺上憶吹簫翻譯賞析

古籍1.99W

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鳳凰臺上憶吹簫翻譯賞析

[譯文] 近來我這樣消瘦,並不是因爲喝了過量的酒,也不是因爲悲秋。

[出自] 李清照 《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註釋:

金猊(ni泥):獅形銅香爐。

紅浪:紅色被鋪亂攤在牀上,有如波浪。

寶奩(lian連):華貴的梳妝鏡匣。

陽關:語出《陽關三疊》,是唐宋時的送別曲。

武陵人遠:引用陶淵明《桃花源記》中,武陵漁人誤入桃花源,離開後再去便找不到路徑了。

譯文1:

獅子造型的銅爐裏薰香已經冷透,紅色的錦被亂堆牀頭,如同波浪一般,我也無心去收。早晨起來,懶洋洋不想梳頭。任憑華貴的梳妝匣落滿灰塵,任憑朝陽的日光照上簾鉤。我生怕想起離別的痛苦,有多少話要向他傾訴,可剛要說又不忍開口。新近漸漸消瘦起來,不是因爲喝多了酒,也不是因爲秋天的影響。

算了罷,算了罷,這次他必須要走,即使唱上一萬遍《陽關》離別曲,也無法將他挽留。想到心上人就要遠去,剩下我獨守空樓了,只有那樓前的流水,應顧念着我,映照着我整天注目凝眸。就在凝眸遠眺的時候,從今而後,又平添一段日日盼歸的新愁。

譯文2:

香料早已燃盡,黃銅鑄成的獅子形薰爐已經冷卻。紅色的錦緞被子胡亂掀在一邊。勉強起牀之後,連蓬亂的頭髮也無心梳理。因爲懶於梳頭,所以鏡奩上的灰塵也不想拂試。此時,太陽已漸漸升高,燦爛的.陽光照射在比人還高的簾鉤上。害怕離別的愁苦,心中有許多話要向他說,但又有許多擔憂,所以沒有說出來。近來我這樣消瘦,並不是因爲喝了過量的酒,也不是因爲悲秋。

算了吧,算了吧,哪怕歌唱千萬遍表達傷離情懷的《陽關三疊》,也無法留住遠行之人。 我將思念遠方的親人,獨守空房。只有樓前的流水,會顧惜我,讓我天天癡癡地凝視。我凝視的地方,從今往後,又會在我心中增加一絲新愁。

賞析:

李清照與趙明誠婚姻美滿,情深意篤。心愛的丈夫即將出遊,作爲妻子,情知無法挽留,離恨別苦自然難以盡述。此詞寫與丈夫分別時的痛苦心情,曲折婉轉,滿篇情至之語,一片肺腑之言。

上片俱寫離別前情景。

起首五句,是對由夜及晨情事的交代:由於一夜沒有續填香料,銅製的獅形薰爐中早已香消燼冷,紅色的錦被胡亂地堆在牀上,早晨起來後情緒不佳,諸事無心,連頭也懶得去梳,任憑那鏡奩之上蓋滿灰塵,漸升的曉日高過簾鉤。這五句詞,十分形象、具體地展現了詞人與丈夫臨別時悵然悽然、百無聊賴的心情。“香冷金猊”,首先創造出一種悽清幽寂的環境氣氛。“被翻紅浪”,化用柳永《鳳棲梧》詞“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句意,暗示夫妻間一夜雨密雲稠,兩情繾綣。歐陽修《蝶戀花·詠枕兒》詞:“昨夜佳人初命偶,論情旋旋移相就。幾疊鴛衾紅浪皺,暗覺金釵,磔磔聲相扣。”亦借“鴛衾紅浪皺”暗寫男女情事。解說此詞者一向止於字面,不願揭出這句的隱義,大約是認爲如此近於流俗的意思與易安的身份和詞風未符。其實,它與《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浣溪沙》(繡面芙蓉一笑開)等詞一樣,都表現了易安詞在抒情上大膽率真的一面。“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反反覆覆地寫無心梳妝一件事,雖未語涉離別,卻足見離愁別恨充溢心間。丈夫今朝即將離家遠行,閨中人從此更有何心情梳洗打扮!溫庭筠《菩薩蠻》詞:“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不過是寫閨中閒情,而易安於此卻是述閨中濃愁了。

接下去“生怕離懷別苦”數句,說出愁的原因,點明題旨。丈夫臨走前,本來有許許多多的心事待向他訴說,可是一想到說出來會增添他的煩惱,會影響他的行程,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多少事、欲說還休”一句,與孫夫人《風中柳》詞“怕傷郎、又還休道”同意。欲說又不忍說,甘願把痛苦埋藏在心底,由自己默默忍受,其對丈夫的摯愛深情,於此隱然可見。“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三句,寫近來自己因即將到來的離別而日形消瘦,但卻不直接說出,而是用“排他法”否定可能導致瘦的其他原因。這就避免了正面用筆的直露,給讀者留下了馳騁想象的空間。既不是因爲“日日花前常病酒”(馮延巳《鵲踏枝》)而瘦,也不是因爲“悲哉秋之爲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宋玉《九辯》)而瘦,那麼究竟因何而瘦,也就足可引人深思了。《草堂詩餘》正集卷三謂:“瘦爲甚的,尤妙。”恐怕也就妙在以反說正、以不答而答上。

下片先是接寫去者難離之苦,然後用一“念”字領起,設想別後情形。

換頭一句採用疊字以加重語氣,極寫詞人留人不住的失望之情。“休”,猶罷了、算了的意思。“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表明今朝去意已決,再難挽留。“陽關”,即《陽關三疊》,送別時所唱之曲。儘管傷離之曲唱了千遍萬遍,但是去的終究要去,苦苦挽留也徒勞無益。於是很自然地由眼前的離別推想到別後的情形。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兩句,運用了兩個典故,傳達出豐富的感情資訊。就“武陵人”的辭面來說,有兩層含義:一是指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以“捕魚爲業”的武陵人;二是劉義慶《幽明錄》中的劉晨、阮肇。唐吾渙《惆悵》詩:“晨肇重來路已迷,碧桃花謝武陵溪。”和凝《天仙子》詞:“桃花洞,瑤臺夢,一片春愁誰與共。”韓琦《點絳脣》詞:“武陵凝睇,人遠波空翠。”都是借劉晨、阮肇天台遇仙故事寫男女相戀之情。易安此詞以“武陵人”擬明誠,其實也就是用阮肇或劉晨來擬明誠,言外有“桃溪不作從容住”(周邦彥《玉樓春》)之怨意,正所謂“辭之中又有辭焉”。“秦樓”,即鳳台,是秦穆公女兒弄玉與仙人蕭史飛昇前所住的地方。這裏借指詞人自己的居處,並與《鳳凰臺上憶吹簫》這一詞調相扣合。《孤雁兒》中有“吹簫人去玉樓空”句,與“武陵人遠”兩句意思相近。不過《孤》詞是說丈夫已經亡故,而此詞是說丈夫離家遠行。

“惟有樓前流水”以下數句,設想離別後悵望樓前流水思念遠人。“樓前流水”有多重含義。李賀《江樓曲》詩:“樓前流水江陵道。”王琦注云:“樓前流水,道通江陵。”因詩題作《江樓曲》,樓在江畔,人又是從江上而去,日望江水豈堪爲懷。王琦的解釋是對的。馮延巳《三臺令》:“當日攜手高樓,依舊樓前流水。流水,流水,中有相思雙淚。”當時兩情相親,攜手憑欄,同觀樓前流水。如今攜手人遠,樓前流水依舊;對水相思,雙淚籟籟。意思也是明確的。賀鑄《東吳樂》詞:“枉將鏡裏年華,付與樓前流水。”雖然也是寄離情於樓前流水,但感嘆的卻是年華虛度,不能與情人團聚。似乎也沒有歧義。張耒《風流子》詞:“情到不堪言處,分付東流。”遙想玉容音信不通,隱衷難以盡訴,故分付東逝的流水。也比較容易理解。如此看來,“樓前流水”可以表達多重含義。不過他人着眼於語言的明確性,易安卻偏偏着眼於語言的模糊性;他人惟恐言而不盡,易安卻惟恐言而有盡。對比之下,軒輊立見。“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似乎只有樓前流水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別人卻無從得知。“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新愁”的含義也是模糊的。惟其模糊,所以讀者可以作出各種設想,卻又覺得不能盡如人意,這大概就是語言的多義性與模糊性的妙處之所在吧。“新愁”的“新”與上片中“新來瘦”的“新”意同,俱爲近意。“新愁”指愁在近前,無法迴避。孟浩然《宿建德江》詩:“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新”當訓爲近,指愁在眼前,舉目可見,可爲一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