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隨筆
當我坐在一個佈滿發黴的石膏板的浴盆裏時,13歲的兒子里昂問我:“可不可以帶我去打高爾夫球呢?”
浴室正等着我去整修呢!我真想拒絕他,然而我說出口的卻是:“沒問題!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嗯,這樣好了,週五放學後你用車載查德和我到奧克威,可以嗎?”
“可以。”
週五到了。雨不停地下着,我換下修繕房子的工作服,穿上雨衣,並將孩子們和我的球具都裝上了車。里昂和查德在校門口擠上了車,里昂一臉疑惑地看着我。
“爸,你戴高爾夫球帽幹嗎?”他問。幹嗎?我想着,這真是個傻問題,就像你問潛水員穿腳蹼一模一樣。
“嗯,我們要去打高爾夫球啊!”
接着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就像電話線暫時失靈一樣。“呃,你‘也’去嗎?”他問道。
突然間,一陣晴天霹靂襲向我:原來我不算在內。當了13年的父親,過去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孩子出生、換尿片、半夜裏喂牛奶、幫他做數學作業、造堡壘、修腳踏車、參加比賽、露營、到任何一個地方……我和我的兒子總是形影不離的。
現在,他不要我和他一起去,就這樣了,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們的親密關係總有終止的時候。是的,就像這段話:“再見了,老頭子。謝謝你留給我的美好回憶,現在我的羽翼已豐,有自己的世界了。你回你的安樂椅去玩猜字遊戲吧,呃,還有——這裏有一張半價的優待券,給你買瓶啤酒。”
那我得說幾句話才行啊!於是我說:“我?打球?算了吧!你應該知道整修房子的事忙得我團團轉呢!”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那麼,你們要怎麼付錢啊?”我受傷的自尊已轉變成敵意了。
“呃,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七元錢?”哦,我明白了,他不願意讓我一起去,卻很樂意拿我的錢。
“沒問題。”我答道。
到達目的地後,我放他們下車,祝他們好運,然後掉頭回家。我的兒子現在只能靠自己了,在那沒有人會教他如何推五號杆,教他打下坡球的技巧以及沙坑球的擊球法,萬一遇上閃電怎麼辦?太冷怎麼辦?碰到球場上失控的球具推車怎麼辦?如果有一羣愛挑釁的`人在那兒該怎麼辦?他年紀那麼小,有誰能照顧他?
我步入家門,妻問:“你怎麼回來了?”
“他們沒讓我一起去。”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接着又是一陣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然後,妻忍不住大笑起來,她笑得很誇張,我則受到很大的傷害。不過,過了一會兒,我自己也覺得好笑了,所有失望的情緒都一掃而空。
於是開始工作,心想我終於明白生命就是這麼回事:父親與兒子們之間的關係終究會改變。老天爺在重新塑造我的兒子,這裏多留些餘地,那裏多些特色。簡而言之,若我對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他便愈能成爲他自己。就像13歲時的我一樣,獨自一人揹着球具,騎上單車到5裏外的小廣場練球,還把那兒當成是公立奧古斯塔球場呢!
我記得成長的滋味:就像走進黑漆漆的俱樂部,眼前恍惚一縷青煙飄向左側,我志得意滿地扔下兩塊錢賭九個洞。當時我會希望爸爸在那兒陪我嗎?哦!不了。男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
我在浴室工作了。幾小時後,聽見里昂踏進前門的聲音,接着,他那雙進了水的球鞋啪嗒地往浴室走來了。
“爸。”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打得一團糟,改天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我需要有人教我。”真想一把抱住他,展開雙臂大聲歡慶道:“他還是需要我的!耶!”而且我也想對老天爺說:“感謝您讓我參與重塑這個孩子的重大任務。”不過,我卻擺出一副嚴肅老爹的面孔,故作冷靜地對兒子說:“當然,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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