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前行的人生活隨筆

這天輪到我值日，我像往常一樣守候在校門口。8點05分，我正準備關門離去，門外一名學生急匆匆地要進來，他已經遲到五分鐘了。我開門讓他進來，他臉上沒有一點歉意，進門後也沒停下急匆匆的腳步。

“你站住！”我叫他停下來。

“你爲什麼遲到？”我問他。

不知道是否沒聽見，他沒理我。

“你沒聽見？我問你爲什麼遲到？”我有點發火了。

“有本事就開除我好了。”他根本不正視我，昂着頭，並把頭偏過去。

真是莫明其妙！“你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我更火了，聲色俱厲。

“周……祥……，機……械班。”他似乎不大情願，聲音很小。

但我還是聽清楚了。哦，聽班主任提起過他，說他經常遲到早退，且是屢教不改，要求學校開除他。難怪他的話令人莫明其妙。

“你爲什麼遲到？”

“睡過頭了。”他態度不冷不熱。

“爲什麼不用鬧鐘？”我想，一個鬧鐘對哪個家庭都不成問題。

“我家沒鬧鐘。”回答很乾脆。

“不可以叫你媽喚你起牀？”

“我媽在很遠地方，怎麼叫？”他明顯理直氣壯。

“你爸呢？”

“我爸在地下，你去叫他起來吧。”他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

“你還有爺爺奶奶吧。”從他的話中，我知道他父親已經過世，感到失言，口氣緩和了一些。

“我奶奶躺在牀上，起不來，怎麼叫？”

“爺爺呢？”我仍不罷休，繼續追問。

他仍然昂着頭，偏過去，不想再跟我說話。

“你先去上課吧。”因爲上課鐘響過快10分鐘了，我讓他先回教室。

回到辦公室，心中的憤懣仍未消除。從教多年，我還沒遇到過像這樣敢跟我叫板的學生。

我仍耿耿於懷，第二天，跟一位老師提起這事，這位老師與他同住一個村。原來他是個扶貧生，不到17歲。近兩年家裏連遭不幸，父親頭一年去世，母親改嫁外地，爺爺幾天前剛過世，家裏除了他，還有一位癱瘓在牀的奶奶。他既要上學又要照顧奶奶。難怪當時問起他爸爸時，他很生氣，問起他爺爺時，他不理我。他不想觸及傷心的事。

我知道，一個遭遇家庭變故、同時缺少家庭溫暖的學生，性格會變得偏執，態度會變得冷淡。

我原諒他了。

因爲事太多，我竟把這事淡忘了。

一個月後，他跟隨其他同學頂崗實習去了珠三角。

突然間不見朝夕相處的學生，失落感油然而生。不經意間勾起那段已經淡忘的回憶。我後悔事情還沒弄清楚就對他發火，我後悔事情弄清楚後沒去找他交談，承認我的錯誤，我後悔沒有對一個缺少父母家庭之愛的學生給予一點點的關懷，我後悔沒有想到去看望一下他那躺在牀上的奶奶……我努力想象他在爺爺死後的一個多月是怎麼過來的：白天匆匆忙忙趕到學校上課，放學回家後洗衣、做飯、服侍奶奶……一個既要上學又要料理家務、每日三餐還要給奶奶端茶送飯的少年身影，縈繞腦海，揮之不去。在他身上，我感覺到一種過早負重的堅韌，看到了一顆破碎卻又美好的心靈。

回頭想想，像我們這些教育者，常常居高臨下，道貌岸然，教育學生要怎樣怎樣。面對小周，我愧爲師長，他分明已在教我如何面對苦難和逆境！

突然想起，我當時看見他總昂着頭——原來，他是一位在苦難和逆境中昂首生活、昂首前行的人。

我相信，他會擁有雨雪過後的美麗陽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