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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經典雜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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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火車上遇到一個女生,在空蕩的綠皮車箱裏只有這麼一個談話的對象,於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談,直到說到這麼一句,我才突然感興趣起來。

放下經典雜文隨筆

“你要去那裏旅行?那裏有古老的樹嗎?”

“古老的樹?不知道,大約是有的,爲什麼?你在找古老的樹嗎?”

“古老的樹之間會留下訊息,我在找一棵樹留下的訊息。”

“像儲存在什麼記憶體裏的訊息嗎?”

“嗯……也許可以這樣說,樹和樹之間其實可以交流,透過一道光一脈水流,但並不是每棵樹都可以交流。”

“像人一樣呢。”

“人的生命太短,樹卻不一樣,如果沒有人類干涉,樹可以活很長,活到自然死亡的樹纔是幸福的。”

“你在旅行中尋找幸福的樹嗎?”

“現在應該沒有真正幸福的樹了,實際上有了人類以後,幸福的植物和動物都變得罕見了,而且人類自己也不幸福。”

“殘念,的確是這樣的,那,你是在旅行裏尋找幸福嗎?”

“我不過是在人間修行而已,我選修的科目不大有人做得到,於是我想試試。”

“你選修的是什麼科目?”她看上去就像個大三的學生,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像個一本正經的神仙。

“我選修的是‘放下’,”她停下來看了看我,皺了一下眉,“雖然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人類說這個,你卻一點意外都沒有,真奇怪,人類進化了。”

“我還是有點意外的,不過我對你選的科目很感興趣這樣。”

“就是……”她看着我的眼睛,她是在選擇我可以聽的`懂的方式解釋嗎?其實沒有必要,我也不是太能聽的進去。

“就是,你想要一件東西,但必須放棄它,才能得到。我要做到的,就是‘放下’,只要放下了這件事,我就算修行成功一次。”

“你成功了多少次呢?”

“……”

她到最後也沒告訴我。

“那你每次做到放下要多長時間呢?”

“不一定,視我對這件事這件事物的重視程度,對某件事越重視,放下它越不易,能夠做到放下所得到的修行分就越高。”

“有人做修行分標準評估嗎?”

“有,那個人叫公道。”

“哦,公道自在人心的‘公道’嗎?”

“你認識他嗎?我不相信人類認識他,人類也不認識‘公平’,儘管經常聽人提到公平,但那都不是真正的公平。”

“你爲什麼在尋找古老的樹呢?”我決定把話題再拉回現實世界。

“是爲了放下。”

“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和一棵樹有關。”

“一棵樹。”

“選修‘放下’是我自願的,也沒有人規定要用多長時間去完成,但,我希望能很快修滿分數,晉升到下一個階段的,只是……”

“只是,只是爲了一棵樹?”

“是的,我之前,爲了‘放下’,我真的放棄了很多我在乎過的事情,隨着時間的過去,我的朋友,我的住所,我的一切,都可以慢慢地被我放下,甚至,我已經不再仔細地修飾自己。”她看上去也就是個普通的女學生,清湯掛麪,毫不出色,但對比起那些濃妝豔抹之輩,也算是清新到底。

“有一次,因爲一場暴雨,我躲在它的樹洞裏,免於被淋溼。我意外地發現,我可以對它傾談,於是無話不說,直到雨住了,天空露出彩虹,我都沒有停下來。我這才知道,我的那些故事,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這樣完整地傾訴過,如果不是和這棵樹說話,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一直還記得那些我以爲早就放下了的一切。我這時才驚奇地發現,原來我之前以爲做得到的‘放下’,都是自欺欺人的。”

“你是說,”我忍不住打斷她,“你是說樹會說話?”

“我可以和樹說話,但你應該不可以。”她平靜看着我,就像說“我的醫保可以報銷做假牙的費用,但你不可以”這件事一樣。我聳聳肩。

“樹會提問嗎?”我忍不住又問。

“當然會,樹和你一樣,都會好奇,都會問問題,因爲樹自己不會走,它所能經歷的只有周遭的一切,雖然它可以問空氣和水,但是如果它自己不想知道,空氣和水也不會多事告訴它。”

“樹見到我也很高興,它也有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對世界好奇過了,你知道,每天都是差不多的鳥類經過,講差不多的八卦,拉差不多的屎,久而久之就乏味了。”她說到樹就開心起來,那種帶着遺憾的開心,我看到有點不忍心。因爲失去了纔會尋找的吧,我大約可見接下來的結局。

“後來我依然去修行,依然去認識世界和對它們告別,我有做到真正的放下,一旦遇到放不下的,就千里迢迢也要去找到這顆樹,對它說話,它有時只是聽不說話,我也覺得很安心。就這樣過去很久,我覺得太依賴它也是不對的,因爲依賴是‘放下’的最大障礙,一旦某個習慣被養成,‘放下’這件事就變得異常困難。”

“我試着不去找它,可是不管是幾年,幾十年,一百年,我鬼使神差地都會轉悠到那棵樹身邊去,我有一次問它,‘你是不是用了法力告訴了我你的存在,讓我想念你?’它默不作聲,事實上是我心內一直有它的位置,自己卻不肯承認,如果我心中沒有這棵樹,它無論怎麼用空氣和水傳達給我都是沒有用的。但是它就是不解釋,我一次也沒知道答案。”

“後來呢?”

“後來?建築越來越多,樹林被清空,它也不能倖免。當我終於又繞了世界一圈,人類又經歷了幾場戰爭以後,我去到那棵樹那裏,它已經不在了,我相信它什麼也沒剩下,因爲那個位置被地鐵軌道所取代,地下的根脈早就被騰空換淨,我在那裏默默地等待着,也沒有感應到任何一丁點兒它的訊息,所以我纔出來尋找,差不多古老的樹,是不是也知道一些關於它的事情。”

“你覺得你會放下這件事嗎?”

“我也不知道。”她的眼裏露出悲哀來,我於心不忍,覺得此時不應該再提問了。

“其實修行這件事也沒有很重要啊不是嗎?修行是沒有盡頭的,修滿這一屆的學分,可能要選一個新的題目繼續修下去。”

“那,修行分的高低不是會決定某些級別嗎?”我在心裏劃分了一下神仙的級別,但我不知道面前的女生是不是神仙,萬一他們的名稱不是神仙,我貿貿然說出來就顯得很生分,於是只好忍着好奇。

“有是有的,但是即使級別很高,也還是在修行中,他們會監督我們的修行,像‘公道’這個詞,它已經不僅僅是個詞,它也是個衡量,它是個修行到很高的一個標準。”

“那,那你以後會成爲‘放下’這個詞嗎?”

她沒有回答我,我也沒有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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