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讓我們從頭開始吧!隨筆
親愛的媽媽:
這二十年來,我倆一直是聚少離多,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數,母女感情也一直不溫不火,在外人眼裏我們更像是遠房親戚。每當你想向我傾訴這些年的滄桑與曲折、無奈與絕望,我總會設法轉移話題,不是不想聽,而是怕聽了之後會輕易原諒你當年無情地拋夫棄子、離家出走的事實。
依稀記得我5歲那年的某個炎熱的中午,我吵着要吃冰棍,你換好衣服說是去街上給我買,結果卻一去不復返。那一年,父親爲了找你,賣掉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只要聽說哪裏有你的消息,他就會立即帶上我前往那個城市。
本以爲你已經徹底地離開了我們,但後來我們每年都會收到你從外地寄回來的一筆錢。那時我們家還沒有裝電話,整個村只有李嬸家有,你說每個月月初會打電話回來,於是每到那時間,我一放學就會直奔到李嬸家詢問有沒有你的電話,一到放假更是幾乎全天候在李嬸家。電話裏你從沒說過你在什麼地方,我也不敢去問,你對我說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大學媽媽就回來了”。村裏長輩都說你不會回來了,我每次都會哭着和他們辯論,年年拿的獎狀我都會小心翼翼收好,盼望着和你相聚的那天拿給你看,幻想着你將我摟入懷中爲我驕傲的場景。
我12歲那年,父親因病住院開刀,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你,希望你能夠回來看看父親,或者寄一些錢回來給他看病,而你只丟下一句話:我只管你,我跟你父親結婚這麼多年只花過他10元錢,叫他自己想辦法。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期待你的電話了。
考上大學那年,你遵守了諾言,千里迢迢趕回來了。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美,那麼優雅,只是身材更加豐腴了點,穿着華麗的裙子,化着精緻的妝容,和電視裏那些城市女人是一樣的了。你告訴了我你的住址,讓我放寒暑假去你家玩。
大一臨近寒假的某個深夜,父親出車禍去世了。你在他的靈柩前撕心裂肺地哭着,無論你是出於對父親的感情,還是僅僅想做給村裏的長輩看,我都感謝你能夠以一個妻子的身份爲父親守靈,那晚我突然覺得你又是一位好妻子、好母親了。
大學四年每次寒暑假,我都會去看你幾天。每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你都會準時打到我卡里,如果沒有你這十幾年的資助,或許我早就輟學了,所以我時常提醒自己要懂得感恩,即使內心對你仍有怨恨。
如今,已畢業兩年的我,在N城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也有了完整的家庭。一個月前,你打電話給我說想來看看我,那一夜我徹夜未眠,各種思緒涌上心頭。我提前幾天把家裏打掃一遍,買了很多印象中你喜歡吃的菜。接機的那天,我們沒有擁抱,更沒有熱淚盈眶,只是簡單地噓寒問暖了一下,彼此都有些尷尬,心中的那道隔閡依然存在。你給我帶來了許多我小時候的照片和穿過的衣服,說:“20年了都沒捨得丟!”那一刻,我很想徹底地原諒你,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努力遏制住,只是淡淡說了句:“留着有意義嗎?”你低頭沉默不語。
在我們同住的這半個月裏,你每天都會爲我們做很多拿手好菜,家裏也被你打掃得乾淨整潔,我突然覺得這纔是一個完整的.家。有天下雨我提前下班回來,遠遠看見您打個傘站在小區門口,左顧右盼,直到我走到您跟前,您纔看見我,趕忙解釋說:“你小時候最怕打雷了,我來門口接應你。”那一刻,我的淚水任由雨水肆意沖刷。
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我怔怔地抱着枕頭來到您的房間,輕聲說:“媽,今晚想和你睡。”您將我摟入懷裏,輕輕地捋着我的頭髮,您的體香還是小時候的味道,肚子也還是那麼柔軟。那一夜,您帶我重溫了許多小時候的趣事,以及這二十年來您在外面漂泊的辛酸,這一次我不僅沒有排斥這個話題,還聽得很投入,甚至破天荒地撒起嬌來讓您多講一些。也就是那個夜晚,我們像是真正的母女了,那道隱形的隔閡之牆倒了。在您即將上火車的那刻,我緊緊抱住您,哽咽着說:“媽,謝謝您來看我,我永遠愛你。”
愛一個人比恨一個人輕鬆、幸福多了。這二十年裏,我一直帶着對您的怨恨辛苦地生活着。但從今往後,我想我會很幸福。媽媽,讓我們從頭開始吧!
您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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