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拍子”隨筆

近幾年來，在西江縣，人們只要一談論起有關教育的話題，都會對一所學校推崇備至讚美有加。這所學校就是縣內市內聲名遠播的揚名中學。

揚名中學是西江縣一個偏遠鄉鎮的初級中學，基礎設施比較落後，校舍陳舊簡陋，師資力量也參差不齊，但學校管理制度的嚴格和教學質量的跨越式提高卻在全縣名列前茅，備受社會和家長們的關注和青睞，甚至好多其他鄉鎮的學生也慕名轉學到這裏來上學。一時間，揚名中學似乎成了暴發戶，學生趨之若鶩門庭若市人滿爲患，不得不臨時搭建了好幾間彩鋼棚教室以解燃眉之急。

一所學校，“嚴”字當頭是好事，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嘛！但揚名中學這個的“嚴”字，卻讓教師苦不堪言，特別是教師責任目標落實業績考覈中的“末尾淘汰制”和期中期末一分二率評比中成績排在後三名者必須扣除績效工資津貼的規定，讓老師們談之膽怯聞之色變，不得不想方設法軟硬兼施強迫學生學習。久而久之，老師們爲轉嫁教學壓力便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次考試前，學生必須給自己確定分數目標，然後老師再疊加若干分作爲預定目標。考試結束成績揭曉後，成績達不到預定目標者，以預定目標和實際成績的分差爲依據，一分一板子或一棒子，差多少分打多少下，以示懲戒，讓學生吃一塹長一智廢寢忘食死記硬背提高成績。

這樣以高溫高壓死學速成的學生，他們的學習能力一旦超過了彈性限度，將來進入高中還有多少潛力可以開發呢？似乎很少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因爲他們看來，明天是很遙遠的。

學校內部的這些“潛規則”外人是很少了解的。大家都習慣了尊崇數字，看着不斷攀升的升學率和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就自然而然默認了揚名中學在西江教育乃至豐谷市教育史上的神話和地位。於是，揚名中學火了，經常有外縣教育系統來交流外校教師團隊來學習觀摩，以致西江縣形成一個慣例：每一屆政府縣長、教育局長履新後，走訪和調研教育工作的第一站，一定是揚名中學。

在今年的換屆中，牛局長如願以償由環保局局長調任教育局局長，他履新後需要調研和走訪縣內學校瞭解教育發展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依據慣例，他此行的第一站也是去揚名中學。

牛局長去揚名中學的時間，恰好是期中考試結束後第十一週的星期一。

牛局長和另外兩個局領導沒有提前通知揚名中學，他們一大早就從縣城出發，坐了兩三個小時的車趕了一百多里路，十點左右才抵達揚名中學。牛局長到學校後徑直走到學校辦公室，他說明來意後，學校的辦公室郝主任手忙腳亂又是打電話又是發短信，好大一會兒才把學校的任校長，還有副校長、幾位處室主任招呼在一起。自我介紹，握手，寒暄，然後大家落座喝茶談話。

趕了這麼遠的路，牛局長還真口渴了，話沒講幾句，幾杯茶水就已下肚。初冬時節，天氣有些冷，熱瞌睡，冷尿尿，喝了幾杯茶的牛局長不一會兒就內急要上廁所了。牛局長第一次來，摸不着廁所方向，學校辦公室的郝主任趕緊起身陪同。

揚名中學的教師廁所比較遠，得穿過兩棟教學樓中間一個窄窄的院子。郝主任領着牛校長走過院子的時候，教室裏的好多老師正在進行“秋後算賬”，他們拿着短木棒或者板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削減分差，每一棒每一板重重打下去落在學生的.手上屁股上，都會“啪”地一下發出響亮而沉重的聲響來。由於好些老師都在嚴格執法，所以兩棟教學樓的窗戶裏那“啪、啪”的響聲表此起彼伏時急時緩時弱時強，好像晴好天氣裏一羣婦女在河邊拍打衣服，又好像回族人家在院裏拍打羊皮，再加上遠處的回聲，頗有點激越昂揚而又抑揚頓挫的味道。

內急的牛校長聽到這些自窗戶飄出而又彙集混雜的聲音，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但他聽了一陣除了覺得有些嘈雜不太環保外，卻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他好奇地問郝主任，“這教學樓裏在幹啥？”

郝主任的機敏和圓滑在揚名中學是有名的，他略微一怔，然後笑着說：“牛局長，好幾個班在上音樂課，音樂老師在拍桌子教學生掌握樂曲的節拍呢！”

“哦，你們學校的音樂老師男多女少吧！要不聲音怎麼時弱時強時高時低呢”牛局長若有所悟地說，“音樂老師不能只教會學生唱歌，更應該教給學生些樂理知識！”

郝主任聽了，邊彎腰點頭邊堆笑說“您說得對，樂理真是音樂教學的關鍵啊！”他一面說，一面向前緊走兩步說，“牛局長，廁所往這邊走！”

於是，牛局長從“打拍子”的聲音裏回過神來，在郝主任的引領下直奔主題了。

牛局長回到局裏不幾天就召開了全縣教育大會。在會議上，牛局長特別提出和表揚了揚名中學，他說揚名中學管理嚴格教學富有特色，特別是音樂課的教學更是別具一格，不愧是西江教育的一面旗幟。

不過，那幾天，西江縣網絡公衆平臺上有人發帖反映揚名中學老師體罰學生的事，是不是說的那些“打拍子”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