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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在歲月最深處隨筆

隨筆2.29W

由於一些歷史原因,在某個時代,我們一家曾被遣返回鄉勞動。當我出生的時候,便遭遇很尷尬的環境。

溫柔在歲月最深處隨筆

那時全家人整日都生活在別人蔑視的目光之下,哪怕鄰居家的雞狗也彷彿比我們要根正苗紅。尤其是大伯一家,爲了表示和我們不是一類人,總是時刻要劃清界限。

記得年幼,有一天,媽媽正在竈間做早飯,就聽見大伯那院高聲吵罵起來。母親停下手裏的活,細聽,原來是誰家的小雞啄了大伯家菜園剛剛冒出的小蔥。母親急忙去院中檢視,發現我們家的5只小雞都好好圈在籠子裏,這才放下心來。可是沒過一分鐘,罵聲就很清晰地來到我們家院牆外,原來大伯家的兩個表姐,罵我家的小雞啄了她家的蔥,罵聲很大,能聽見半條街,言語不堪。年長的哥哥和姐姐要出去理論,媽媽指了指院子裏的雞籠,攔住哥姐說,“她們能看見咱們家的雞沒有出籠的。不要去,罵夠了,她們自然不罵了。”

於是我們吃飯的吃飯,上學的上學,任由她們罵了小半天,沒有一人出去回嘴對罵。媽媽也照樣收拾屋子,沒有絲毫戾氣和陰暗。

還有一次,大雨傾盆。我們家和大伯家是隔壁,大伯就說我們家房子的側檐淌水,淌到他們家院子了。我們住的,是祖上留下的一所老房子,家家都那樣,我們住進去以後沒有做任何改變。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大伯母帶着兩個姑娘過來和媽媽理論,媽媽說這件事要等爸爸回來才能想辦法,她也不懂建房子這些事兒。然後大伯藉着喝了點酒的'勁頭,拿了洋鎬跑到我們家要刨房子,哥哥姐姐急了,拿了鍬鎬要跟大伯拼命,母親把房門鎖上,緊緊抱住他們,不許他們出去。媽媽說,“房子刨了想辦法再建,可是人誰傷了都不好。”後來還是別的鄉鄰看不過,把大伯勸了下來。

幾年之後,恢復政策,爸媽平反了,搬到了城裏,條件逐漸好了起來。大伯家只種幾畝薄田,條件衰落,大伯和大伯母身體也沒從前那麼好了。大伯便經常到我家來,吃吃喝喝住幾天,或者來看病。每次走母親都給他們拿藥,拿吃的東西,也挑一些好的舊衣給他們拿回去。大伯母做手術,母親端屎倒尿,像姐妹一樣照顧她。哥哥姐姐因爲過去受了他們那麼多的氣,見到大伯來就有些不開心,見到媽媽照顧大伯母,還給她做吃的,拿東西,更是生氣。可是私底下媽媽就一直告誡我們,見到大伯和伯母不要給人家臉色瞧,要熱情點,要有禮貌。

她對我們說,“你們想想咱們當初在井底下的時候,別人高高的,用各種眼光看着,咱們有多難受?如今咱們條件比他們好了,更不能做那個高高在上看着別人的人。”

後來母親去世了,大伯家幾個兒女到媽媽墳前祭奠,他們撫着媽媽墳上的土,大哭着說“再沒有這麼好的嬸嬸啦!”

我常常想,母親未嘗沒有是非觀,未嘗沒感到過委屈,可是痛苦的經歷沒有使她變得更冷漠,對這世界以牙還牙,反而看問題更達觀,更寬容,以更溫柔的心對待這世界。這不但博得兒女親人的愛戴,也博得了過去有過仇怨的人的敬愛,這是“四兩撥千斤”的智慧,愛的力量是強大的。

無論過去,現在,甚至將來,生活都不會完全是你想象的模樣——如何超越這個世界?

每個人都會在風雨中成長,而人性最成熟的表現,不是你穿上了厚厚的鎧甲,把陽光和溫暖拒之門外,而是對世界敞開了更赤裸寬厚的胸懷;不是變得更世故冷漠,而是以更溫情的心給他人以包容。歲月深處不是滄桑磨礪的僵硬,而是經歷鋪就的柔軟,這纔是人性最成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