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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自由美文摘抄

帕斯卡說,人,既卑微又偉大。其卑微在於人的脆弱、渺小、有限、短暫;其偉大在於人能夠自由地思考、判斷、抉擇與行動。自由乃人的尊嚴所繫,因爲擁有自由,人才成爲茫茫宇宙中寶貴而特殊的生物。

活出自由美文摘抄

然而,自由是有風險的,時時刻刻面臨着內外的威脅。

內部的威脅是人性中的天使成分與魔鬼成分的交戰。人的天性酷愛自由,但這種自由卻傾向於墮落敗壞,滿足於身體感官的慾望,沉迷於對金錢權勢和暴力的追求。其結果不但沒有享受自由,反而使自己淪爲本能的奴僕。所以,人們需要有向上的自由,一種仰望星空、超越自我、追尋不可能之事的能力,來提升生命的境界和增進社會的文明程度。

外部的威脅是社羣中自由與自由的衝突。人非神非獸,故需公共的及政治的生活,但人的天性不僅酷愛自由,而且希望恣意妄爲,不受任何限制,爲自己謀求一切利益和好處。自由濫用的結果是目中無人,壓制別人的自由,窒息社會的活力。當這種壓制是以公權或集體正義的名義做出時,其對自由的危害更大。所以,密爾才把自由的重心放在公民自由或社會自由上,探討“社會所能合法施加於個人的權力的性質和限度。”

作爲人,如何應對自由所面臨的這些內外挑戰?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活出自由!自由不能僅僅停留於觀念、教條或口號的層面,她必須道成肉身,切切實實地呈現於生命畫卷的每一個細節當中。自由的原理也許很簡單,很表層,但自由的實踐永遠是豐富的,向縱深推進的,因爲她是在對抗不義、權威和誘惑的過程中累積起來的經驗、沉澱下來的能力。未經挑戰的自由是不堪一擊的,並且也是不值得享用的。

我們必須在世界之內而不是在世界之外追尋我們的自由。世界之內,自由伴隨着不幸;但世界之外,自由無任何意義。無論是個體還是集體,不幸和苦難都如同偶然的命運,隨時可能降臨。我們只好把它們當成殘酷而無法逃避的事實,從中學習和成長,變被動爲主動,讓自由選擇的理性之光來引導我們的生活。以暴制暴或自暴自棄都不是出路,唯有自由能拓寬生命的道路。沒有一勞永逸的自由,也沒有自上而下恩賜的自由。自由的威脅如幽靈般如影隨形,我們能做和應做的,就是不放棄自由,不斷爭取自由。

如何活出自由?與每個人的性格、天賦、志趣、境遇、挑戰等有關。要害在於,在事關自由與尊嚴的問題上,人人獨立平等,人人都不可替代或忽視,人人皆可以成就自己的自由。

自由的生命實踐無外乎三個維度:一是作爲沉思者的自由,像蘇格拉底那樣,與內心交談,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一過,以向上提升的自由對抗向下墮落的本能,爲外在自由生活提供內在自由的`有力支撐;二是作爲觀察者的自由,與世界交談。以負責的態度和開放的胸懷就公共事務坦誠言說、評論、質疑,把表達意見作爲自我教育的機會,尊重不同聲音,豐富觀念市場,構建自由交流的規則;三是作爲參與者的自由。公民無小事,不刻意追求宏大敘事和使命,而以具體的行動和多樣化的生活方式見證愛與自由的精神,培育權利意識、服務習慣和責任倫理,訓練理性自治與合作的能力。

自由因而也是技藝化的實踐,而不是空泛的道德呼籲。不論是沉思、表達還是行動,自由都具有親歷性。它要求身體力行,根據自由遭受侵害的教訓,動態調整權利和利益的邊界。自由的沉思所崇尚的高貴德性,也應該與自由的行動所總結的實在經驗,形成互動互促的張力與平衡;同時,自由的出發點和歸宿雖然是個體生活,但其指向的始終是良善公共生活的建構。個人爲自由的抗爭經驗,最終將凝聚爲公共生活的遊戲規則和制度安排,它們爲自由的實現提供了更爲基本、更爲長久的平臺與保障。

爲自由而奮鬥的人,因而是謹慎的樂觀主義者,他們清楚人性與社會的真相,故而明白自由必須從自己所站立的地方出發,不凌空蹈虛,也不同流合污。他們知道自由是脆弱而不穩定的,所以倍加珍惜、耐心呵護每一個自由的成果。他們也堅定地相信自由是可以獲得、可以改善的,而且自由所依賴的土壤和制度,也能夠並且必須透過人的努力逐步加以改進。不過這種改進和建設,從來不是取決於自上而下的安排,而是取決於千千萬萬個體自由實踐的力量。

自由就這樣將責任交託於每個生命主體。自由意味着責任,這一點怎麼強調都不過分。一個輕易放棄自由的人,一定是輕易放棄責任的人。真正懂得自由生活的人,會把自己和別人都當人看待,而不是“愛自己甚於一切”的利己主義者。自由人尊重自己和他人的利益,也重視參與與切身利益相關的各種公共事務,因爲他們知道民情的萎靡、靈魂的墮落和專制的得逞從來都是不可分割的。自由人勇於做出自由的選擇,願意爲自己的選擇承擔代價,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在以自由的方式不斷拓展自由的空間,而不是以犧牲別人的自由爲手段,來換取自己的自由。

自由之不能壟斷,一如權力之不能壟斷。唯有彌散於社會及每個人身上的自由的氣質,才能發揮每個人作爲社會人的主體性和創造力。在事關自由的領域,精英主義的情結是危險的。既然人人都可以活出自由,那麼自由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每個人在實現自我方面都有無限的豐富性、可能性和獨一無二性。自由而平等的人們不需要仰賴救世主,每個人都是自由的英雄,都能綻放自由的光彩。那些對自由真諦有更多體會的人,當然可以言說自由的價值,號召爲自由而抗爭,但這絕不是居高臨下的啓蒙心態,而是平和呈現自己活在自由中的生命狀態,啓發自由的同仁探索屬於自己的自由之路。自由可以借鑑,但毋須被教導。

活出自由的殷海光先生,也爲這種自由的平等視角,提供了生動的見證。在《到奴役之路》的修正版自序中,他寫道:

“那些藉語言和幻想編織一幅圖象來把自己躲藏在它裏面的人實在是軟弱的懦夫。世界上最剛強的人是敢於面對逆意的現實真相的人,以及身臨這樣的真相而猶懷抱理想希望的人。現在,我像冰山上一隻微細的蠟燭。這隻蠟燭在蒙古風裏搖曳明滅。我祇希望這隻蠟燭在尚未被蒙古風吹滅以前,有許多隻蠟燭接着點燃。這許多隻蠟燭比我更大更亮,他們的自由之光終於照遍東方的大地。”

“這許多隻蠟燭比我更大更亮”——這是每個熱愛自由的人都會秉持的願景。自由的人是一羣站立的人,他們形象分明,參差多樣,卻又相互溫暖,攜手同行。自由的使命是普世的,但也是語境化的,她以近乎存在主義的悲壯方式,紮根於我們的土地、我們的身體和我們的靈魂,給世界注入無盡的溫情與意義,讓每一個時代、每一個處境下的人,無論貴賤貧富,智愚強弱,都留下生命的印記——不容被大歷史所掩蓋和抹殺的光彩印記!

活出自由,是對生命最好的慰藉。只有這樣,在遠方,在路的盡頭,我們纔會如同保羅那樣,欣然地說:“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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