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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三棵樹寫景美文

這輩子,我並沒有去過多少地方,見識頗淺,不過對於樹,我倒也算是愛過幾棵。

門前三棵樹寫景美文

七歲之前,是我在生活的近處能夠見到樹最多的時候。當然,我這裏指的是樹的棵數多,而不是樹的品種多。那時,我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祖父的農家小院四周就都是樹,高一聳的楊樹,低眉的柳樹,包圍着祖父的三間土坯房,環繞着房前房後的菜園子。菜園子裏還有幾棵沙果樹,李子樹,櫻桃樹,毋庸置疑,這幾棵能讓我們吃上果實的樹,更是我們小孩子的最愛。不管冬夏,樹上都會有鳥鳴,淘氣的男孩子不但會喜歡拿彈弓去打鳥,還能輕輕鬆鬆地爬到樹上去玩。那時候,日子很窮,可是能在這樹下跑來跑去的童年倒是非常令人想念的。

祖父的小村子離山很近,即使慢走,都用不上五分鐘,那山上的各種樹,像楊樹,柞樹,白樺樹,一棵又一棵,並沒有什麼嚴格的秩序,肆意的生,自一由的長,因爲這些樹都是原始的,並不是人爲栽種的。是祖父讓我初識這些樹的,我不但記住了它們生長的特徵和名字,更重要的,是這些樹密集在一起,第一次讓一個小孩子懂得了什麼叫森林。小時候,我從來都不會感慨山村的空氣是多麼的好,我以爲人活在世上,我們所呼吸的空氣就應該是那樣的。我並不知道其實是這些樹木的功勞,是森林讓山村有了那麼清新的空氣,讓空氣有了野生的味道。我想,我的童年應該算是天賜的,我降生在農村,就是老天爺爲了讓我能更多的吸取一些大自然的養分。

七歲之後,我進城了,成了城裏的人。城裏也有樹,城裏的樹在我眼裏都是很有規矩的,它們整齊地站立在街道兩側。它們長的都不算太高,也不會太粗,枝條會被定期修剪得有模有樣。不過,我發現它們的葉子總是很髒,如果沒有雨水的沖刷,它們就會塵埃滿面。樹,想必也是有命運的。樹長在了城裏,就得和山裏的樹不一樣,城裏來來往往的汽車,冒着黑煙的那些工廠,哪個不都是劊子手一般,都在欺負着樹,把樹當成了吸塵器。可城裏的樹能埋怨誰呢?它們只能一邊爲人們遮着陽光,一邊接受着塵埃。

進城以後,我遇到過一棵很頑強的樹,是一棵老得不能再老的柳樹,有的地方樹皮都掉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老樹竟然都不會死。第一次見到這棵樹時,我才八九歲,聽長輩講,這棵樹那時就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這棵樹上系滿了紅布條,母親告訴我,這些紅布條代表着許多小孩子認了這棵樹做乾媽。可能會有許多人都聽說過這樣的習俗,有的小孩子打小生活就不太順利,總是會發生事端,或者小孩子命裏缺這少那的,要是認了這棵樹做乾媽命運就會改變。所以我猜想,這棵樹雖然貌不驚人,八成就是因爲它的頑強,才被許多人寄予了厚望。看系在這棵樹上的紅布條,具體有多少根已經數不清了,最先繫上的紅布條經過風吹日曬早就變得發白了,估計着那根已經發白的紅布條保佑的那個小孩子都已經變成中年人了。小城裏的這棵樹媽媽,命真好,我常常這樣想。不然,這小城建設來,建設去,這棵樹的周圍,一片又一片的平房都變成了樓房,一棵又一棵原本很高大的樹卻接二連三地不見了。因爲蓋樓的需要,這些樹成了障礙,所以都被砍掉了。可這棵飽經滄桑的樹媽媽至今還站立在那條老街上,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式,瞧上去反而越來越乍眼了。這棵樹媽媽的位置現在一看,恰恰是一個十字路口的.正中央,來往的車輛得繞它而行。爲什麼這棵樹沒有被砍掉呢,我大膽地猜想也不見得是因爲它的樹齡長,就衝那些數不清的紅布條,或許是有人怕了它的仙氣吧。

近幾年,不知怎麼的,年紀越增長,我竟然越發喜歡起樹來了,可是我每天走在路上,因爲根本看不到幾棵有模有樣的樹,我常常會覺得萬分失望。城裏那幾條主要的街道,有一陣子,街道兩側竟是光禿禿的,只有一排排的新式路燈立在那兒。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被人種上了小樹。小樹苗太小了,瘦的像麻桿似的,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有一天,我和夫出去晨練,見到這些小樹苗,我問夫,這些小樹苗啥時候能長大呀,還不得等到我的孫子輩兒呀。夫說,也不一定,沒準兒哪天又被砍掉了,這樣砍了種,種了又砍的,就算是到了孫子輩兒,也很難見到一棵參天大樹。這話聽着真是讓我倍感鬱悶,夫可能也感受到了我的心情,馬上又說,別難過,咱家門前不是還有三棵大樹嘛,夠你今生享受的了。

是啊,我家門前的確有三棵樹,就在我住的這座樓房前面,而且就在我的單元門口,不超過五米遠。這三棵樹,我極愛。能有幸在這三棵樹下生活,令我覺得自己是很有福氣的人。

自從離開了山村,我就幾乎沒見過這麼又高大又粗一壯的樹。走遍城裏大大小小的居民區,如今,像我家門前這樣的大樹還真是不多見了。一個人張開雙臂,都已經不能把樹完完全全地環抱起來,樹的高度,已經和這座六層小樓差不多並肩而立了。且不說這三棵樹夏天給人多少蔭涼,冬天雪後的樹掛有多麼美,只說這樓裏的居民,天天在這棵樹下坐着聊天,下棋,打兩一毛一錢的麻將。尤其是那些退了休的老人們,他們都曾經是一個建築單位的職工,有着多年交往的感情,不會像許多住樓房的人,即使住在一個單元都彼此不相識。這些老人不但瞭解這座樓的一磚一瓦,而且整個樓五個單元,每個單元住着誰家,他們都瞭如指掌。他們每天在樓前走過來,走過去,既是鍛鍊身體,又當了巡邏兵。我在這座樓裏已經住了二十多年,從來沒聽說誰家丟過東西。這些老人聚在一起聊天時也經常會驕傲地和人講,這三棵樹就是當年他們蓋這座樓時親自栽種的。樓有多少年,樹就有多少歲了。是啊,住着自己蓋的樓,享受着自己種下的樹的蔭涼,這份快樂還真不是一般住樓的人所能擁有的。

記得我的兒子剛出生時,母親說,要把男孩的胎一盤埋在家中的門檻下面,那樣將來等孩子長大了,就能頂立起門戶。可我們住的是樓房,哪裏有什麼能埋東西的門檻呀?想來想去,我決定把兒子的胎一盤就埋在門前那三棵大樹下面。不管何時,只要我經過這樹下,或是在樹下休憩,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就想起當年埋胎一盤的事情,想象着那胎一盤早已經化作了泥土,作了這三棵樹的養料。我常常和兒子打趣,這三棵樹能成長的這麼好,我們也是有一份貢獻的。

可是,我越來越擔心這三棵樹了。

我們這座樓臨街而立,向外輻射百餘米,都是學校,這也就成了開發商念念不忘的好地點。前些年,要動遷的呼聲此起彼伏,還曾經開過好幾次動員大會,可每次,這座樓裏的老人們都是不同意,別管開發商的規劃圖設計的多麼漂亮,老人們都不曾動心。他們聯合起來簽名,按手印,去政一府找,說別看這座樓看上去破舊,但質量絕對的好,是他們親手蓋起來的,絕不會歪,絕不會倒。所以,我們這座樓的左右和樓後,都接二連三地蓋起了新樓,尤其是樓後,一座高層大廈已經拔地而起,看上去又豪華又氣派,相比之下,把我們這座甩出來的舊樓顯得更加破舊不堪了。

事實上,不得不承認,我們這座樓是真的老了。每天晚上,能在三棵樹下像巡邏兵一樣散步的老人再也不會成羣結隊,甚至五個手指頭都用不上就能數完那剩餘的幾個。時光像是一把剪刀,已經把許多老人的生命一點一點的給剪掉了。雖然三棵樹依然在,但我們再也看不到那些老人像護着孩子一樣護着這座樓房和這樓前的三棵樹了。單元裏的住戶來了搬,搬了又走的,換了一茬又一茬,面孔越來越陌生。偶爾,也會聽到新來的年輕人會埋怨那些曾經拒絕動遷如今已經離世的老人們,說假如不是他們反對,這座樓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破舊。我想,那些老人曾經的苦心,曾經想要過的那種日子,或許這些年輕人根本無法理解,恐怕也只有門前那三棵樹會更懂吧。

我知道,我們這座老樓總有一天會消失,會變成新的模樣。門前與這座老樓同生死,共命運的三棵樹,也總有一天會被人砍掉。一想到會被砍倒的那份痛楚,我竟有些可憐在我眼裏最像樹的這三棵樹了,轉念又一想,我又何必空嘆這可憐之情,既然覺得這三棵樹,最像樹的樣子,那不妨趁着它們如今還在,我要更加用心地,好好去愛。

我相信,這麼做,纔是我今生對樹最好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