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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 《酹江月·乾坤能大》譯文及賞析

文天祥1.56W

南宋 文天祥 《酹江月·乾坤能大》

乾坤能大,算蛟龍、元不是池中物。風雨牢愁無着處,那更寒蛩四壁。橫槊題詩,登樓作賦,萬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來還有英傑。

堪笑一葉漂零,重來淮水,正涼風新發。鏡裏朱顏都變盡,只有丹心難滅。去去龍沙,江山回首,一線青如發。故人應念,杜鵑枝上殘月。

註釋:

此調爲《念奴嬌》之異稱,因蘇軾詞“一尊還酹江月”而得名。又名《百字

令》。雙調,一百字,仄韻,多用入聲。

友:指鄧剡。鄧剡字中甫,與文天祥同鄉,曾任崖山行朝禮部侍郎,被俘後同文天祥一起押解至金陵,並作詞 送文天祥繼續北行。此詞是文天祥的和作。

能:這樣,如許。能大:如許大。

蛟龍:喻豪傑。《三國志·周瑜傳》:“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

牢愁:憂愁。

那更:猶雲況更、兼之,“那”字無意義。

槊:長矛。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子美墓系銘》:“曹氏父子鞍馬間爲文,往往橫槊賦詩。”

登樓作賦:漢未中原大亂,王粲南下依附劉表,登當陽城樓,作《登樓賦》懷鄉。

方來:將來。

龍沙:泛指塞外沙漠之地。

“向江山”二句:一作“江山回首,一線青如發。”蘇軾《澄邁驛通潮閣》詩:“杳杳天低鶻沒處,青山一髮是中原。”

“杜鵑”句:唐崔塗《春夕旅懷》詩:“蝴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

譯文:

天地是這般的寥廓廣大,是蛟龍就應該騰空,它本來不是池中受屈之物。秋風苦雨,頻添憂愁,這憂愁四方飄蕩無有着落處,更加上那寒蟲鳴於四壁。想到曹操橫槊題詩,憶起王粲登樓作賦,這一切都變成了空中飛雪。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如此,未來會有更多英雄豪傑。

可笑我像一片飄零的落葉,今天重來秦淮河,正趕上這新涼時節,秋風颯颯。鏡裏年少紅潤的面目,如今都已經改盡,只有報國的赤心難以泯滅。我將要奔向寒冷荒漠的龍沙,回首瞭望大好河山,一脈細細的山巒儼如青絲。我的老友,應記住杜鵑哀啼的樹枝上高掛殘月。

賞析:

文天祥是我國曆史上的傑出民族英雄。文天祥領兵拒元,因叛徒出賣,於公元一二七八年(宋祥興元年)十二月,在五嶺坡(今廣東海豐北)被捕。第二年四月,他被押送到燕京。同被押送的還有他的同鄉好友鄧剡。鄧因病留在天慶觀就醫。臨別時鄧剡作詞《酹江月·驛中言別》送文天祥。文天祥借蘇東坡赤壁懷古詞韻,酬答鄧剡。

文天祥此詞起勢頗爲雄壯。“乾坤能大”,“能”,同恁,如許、這樣之意。雖身陷囚籠,但壯士未更,深信人民反抗意志並沒消沉,光復大業終會來臨。 “算蛟龍、元不是池中物”,出自《三國志·吳書·周瑜傳》:“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寫出自己信心,還與友人共勉。期冀他早脫牢籠,再幹一番宏圖偉業。“風雨”二句借寫眼前景象,烘托囚徒的悽苦生活,抒發沉痛情懷,民族浩劫,所到之處皆已江山易手,長夜難寐,令人愁腸百結。“橫槊題詩”三句,以歷史典故寫自己的不凡抱負。蘇軾《前赤壁賦》詠歎曹操破荊州、下江陵時“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漢末王粲被逼避處荊州,以《登樓賦》寄託鄉關之思和亂離之感。文天祥連以這兩個典故自況,寓意很深。借曹操英勇豪邁的氣概,王粲雄圖難展的苦悶,作者聯而用之,自嘆“萬事空中雪”,表示事業、壯心都已失敗,抒發了自己爲挽救國族而歷盡艱辛無限感慨。“江流如此”,喻指抗敵復國事業像奔騰不息的江河流水,事業必有後人完成。“方來還有英傑”,也是對鄧剡原作中“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堂堂劍氣,鬥牛空認奇傑”諸句的極爲有力的回答。

“堪笑一葉飄零”,寫文天祥獨力支撐,扶大廈於將傾之際。公元一二七六年(宋德祐二年),文天祥出使元營,因痛斥敵帥伯顏,被拘押至鎮江,伺機脫逃,在淮水之間和敵騎數次相遇,歷盡艱難才得南歸。這次,又抵金陵一帶,故稱“重來淮水”。

全詞的中心在於“鏡裏朱顏都變盡,只有丹心難滅。”是光照千古的名句。文天祥到燕京後,元朝廷百般勸降,文天祥堅執不從,敵方“相顧動色,稱爲丈夫”。

最後幾句再次表白,即使以身殉國,他的魂魄也會變成杜鵑飛回南方,爲故國的滅亡而哀啼泣血。作者寫的《金陵驛》詩中,“從今別卻江南日,化作啼鵑帶血歸。”他表示以身殉國,爲國而亡身,雖死而無憾!

文天祥的詞是宋詞的最後的`光輝。在詞壇充滿哀嘆和悲觀氣氛的時候,他的詞宛如沉沉夜幕中的一道閃電和一聲驚雷,讓人們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希望之光。全詞歡暢淋漓,不假修飾,無齊蓬之痕,絕無病呻吟之態,直抒胸臆,蒼涼悲壯,可謂當時詞壇中一顆耀眼的星辰。

這是一首骨風遒勁的唱和之作。

上片言舊。“乾坤能大”四句,以蛟龍暫屈池中、終當飛騰爲喻,表示雖遭囚禁而猶志向遠大。“橫槊題詩”三句,追念昔日轉戰東南的戎馬生活,痛惜抗元戰鬥歸於失敗。凡此,不只是自抒胸襟懷抱,也是兼志同道合的友人鄧剡而言的,是對他們共有的錚錚鬥志的激勵及共有的漫漫征途的回顧。“江流如此”二句,則寄希望於將來,對國家的復興不抱悲觀態度。下片言別。“鏡裏朱顏”二句,示此心此志至死不渝。“去去龍沙”三句,言人漸北去,心終南向,以致頻頻回首,對故國江山無限留戀顧念。最後兩句說死後魂將化爲杜鵑,當你聽到月夜杜鵑的哀鳴,那便是我“魂 兮歸來”。作者《金陵驛》詩:“從今別後江南路,化作杜鵑帶血歸”,與此意同。生前鬥爭不息,死後猶眷懷故國,丹心不滅,這是何等赤誠的愛國情腸!與他的千古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相比,用意實同,只不過在表現上詩直詞曲罷了。

當時,周密、王沂孫、張炎等作遺民詞,悼南宋之亡,哀傷難已,但常心危詞苦,吞聲躑躅,情調過於摧抑低沉。相形之下,文天祥的詞,國雖亡而正氣猶存,身將死而雄心不滅,沒有絲毫委靡之色,確乎是南宋辛棄疾、陸游等愛國詞的嗣響,爲南宋詞譜寫了高唱入雲的尾聲。王國 維《人間詞話》認爲:“文文山詞,風骨甚高,亦有境界,遠在聖與(王沂孫) 叔夏(張炎)、公謹(周密)之上。”的確,無論宋詩、宋詞,都應以文天祥爲其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