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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虛對陶淵明的個性解讀文學論文

陶淵明1.63W

摘要:王若虛爲金源一代著名的文學批評家和詩人,其《題淵明歸去來圖》組詩,圍繞陶淵明的歸隱提出疑義,對前人觀點進行反拔,重新審視陶淵明歸隱之舉,發宋代以來陶淵明接受史上之異調。其詩學觀重“真”,雖未過多強調陶淵明的師範意義,但從風格因襲的鏈條中看,陶淵明仍然在詩歌傳統中影響、指導着詩人創作理念。

王若虛對陶淵明的個性解讀文學論文

關鍵詞:王若虛陶淵明接受

貞祐二年(1214),金宣宗南渡,遷都汴京(河南省開封)。金朝以此爲轉折點,內憂外患愈演愈烈,國運江河日下。“國家不幸詩家幸”,金末時政衰頹,金源詩壇經過幾十年涵養卻呈現出最爲繁盛之象。元好問在《中州集》卷一○中言:“南渡以來,詩學爲盛。”伴隨着這種局面的展開,陶淵明不僅頻繁地出現在金人的詩歌創作當中,在詩學視野裏,陶淵明其人其詩也得到了冷靜而全面的闡發,其中,頗具特色的當數金源文宗王若虛。

一、《題淵明歸去來圖》:對陶淵明的個性解讀

王若虛(1174-1243),字從之,號慵夫,又號滹南遺老,是金代著名的文學批評家和詩人,對金代後期詩壇有很大影響。但是詩作不多,《全金詩》僅錄有四十二首。王若虛在文學批評領域常能獨特己見,發人之所未發,作品中也有一組《題淵明歸去來圖》,圍繞陶淵明的歸隱提出疑義,與陶淵明知命達道這一幾乎定型的觀念唱起反調,亦可謂宋代以來陶淵明接受史上的異調。

第一首:“靖節迷途尚爾賒,苦將覺悟向人誇。此心若識真歸處,豈必田園始是家。”從歸隱的方式上看:王若虛認爲陶淵明並未“覺悟”,“真歸處”不必一定在田園,只要心有隱意,則身在何處,便隱在何處。第二首:孤雲出岫暮鴻飛,去住悠然兩不疑。我自欲歸歸便了,何須更說世相遺。從歸隱原因看,王若虛認爲來去行止應像“孤雲”、“暮鴻”一樣自由無需理由,所謂“世相遺”反而成了陶淵明未免俗患的證據。第三、四首:“拋卻微官百自由,應無一事掛心頭。銷憂更藉琴書力,藉問先生有底憂。”“得時草木竟欣榮,頗爲行休惜此生。乘化樂天知浪語,看君於世未忘情。”從歸隱心態看,陶淵明心中藏憂,爲物喜爲時悲,便是於世未能忘情。直到第五首,“名利醉心濃似酒,貪夫袞袞死紅塵。折腰不樂翻然去,此老猶爲千古人。”王若虛才表示,雖然陶未能完全超越俗情,但他不慕榮利,能夠遠離紅塵濁世,亦是令人欽佩的千載高人。

王若虛對陶的評介中雖有太過苛嚴處,(如上文已言,陶作詩爲文字爲自娛,何況寫作本身就是文人存在的方式與意義,“苦將覺悟向人誇”一句似乎認爲陶有以歸隱賺得虛名之嫌,豈非妄語。)但他能夠在前代權威面前自樹旗幟,對前人觀點進行反拔,重新審視陶淵明歸隱一舉,也是難能可貴。他獨具慧眼地指出了陶淵明避世卻未能忘世的真實狀態及歸隱之後頗爲痛苦、矛盾的心態,在這個層面上,相較北宋代乃至金代中期以前文人對陶的通達沖淡之處體味尤深,王若虛的評介應該接近了真實的陶淵明,而非時代再闡下對某一方面的.強調或帶有個人印跡的論說。但是,白居易很有可能參與了王若虛對陶的接受。王若虛對白居易爲人極其仰慕,他在《高思誠詠白堂記》一文中說:“蓋樂天之爲人,沖和靜退,達理而任命,不爲榮喜,不爲窮憂,所謂無入而自得者。”,在王若虛心中,白比陶更能超越形跡,“此心若識真歸處,豈必田園始是家”的議論明顯帶有白居易“何必守一方,窘然自牽束”(《歸田》)的委順。而陶則需藉助琴酒消愁解憂,就有所持守滯礙,不如樂天自得達理。 王若虛的《題淵明歸去來圖》似遠祧杜甫《遣興五首》其三意:“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觀其著詩集,頗亦恨枯槁。達生豈是足,默識蓋不早。有子賢與愚,何足掛懷抱”之說。在杜甫看來,陶淵明因爲詩歌枯槁、“默識不早”,又過於牽掛子女,所以非“達道”之士,只是一個“避俗翁”而已。這是杜甫唯一一次對陶發表微詞。後人對此亦另有解釋,如黃庭堅言“子美困於山川,爲不知者所詬病,以爲拙於生事,又往往譏議宗文、宗武失學,故寄之淵明以解嘲耳。”認爲詩中陶淵明實爲杜甫自指自嘲,非對陶之爲人有所不滿。但暫且先不論結論,杜甫所列陶淵明種種表現卻無一不是事實,王若虛所言“於世未忘情”也未嘗不是陶淵明的真實寫照。他一生不入蓮社,誠如葉嘉瑩言,“淵明原本是一位具有着仁者之襟懷的人,因此淵明詩中,時時流露出對於好風、微雨、衆鳥、新苗有及田夫、稚子、親舊、近鄰的一種親切沖和的愛意。淵明既愛此世之物,復愛此世之人,則如何能對於此人間世,漠然無所關心?”於世本未忘情,亦不想忘情,又何足道哉。再聯繫杜甫一生憂國憂民,“一飯未嘗忘君”,他對陶歸隱後更多關注個體生命體驗的做法有異議也在情理之中。

二、王若虛的詩歌理論

從本體論來講,王若虛的師承其舅的詩學命題,繼續闡揚文章應以“以意爲主”,主張藝術創作要“隨物賦形”、“因事陳辭”,認爲文學之本爲“真”,“哀樂之真發乎情性”。“真”的內涵應是創作主體性情之真和表現客體之真的二者統一。他讚揚《歸去來辭》“本是一篇真率文字”,認爲白居易的作品出乎真情:“樂天之詩,情致曲盡,入人肝脾,隨物賦形,所在充滿,殆與元氣相侔。至長韻大篇,動輒數百千言,而順適愜當,句句如一,無爭張牽強之態。”“公詩雖涉淺易,是大才,殆與元氣相侔。”《論詩四絕句》之三又云:“妙理宜人入肺肝,麻姑搔癢豈勝便。世間筆墨成何事,此老胸中具一天。”,在王若虛看來,白居易的詩篇之所以不朽,就在於“情致曲盡”,“妙理宜人”,“殆與元氣相侔”,而“無爭張牽強之態”。對陶、白二人作品的評述還側重於詩人性情的真。

從技法論上講,王若虛“詩學白樂天”他在《高思誠詠白堂記》一文中稱“樂天之詩,坦白平易,直以寫自然之趣,合乎天造,厭乎人意,而不爲奇詭以駭末俗之耳目。”將之視爲最理想的藝術範型。白居易一生愛極陶詩,他的詩歌中“明顯有陶淵明印跡的至少有150首”,“其受陶影響作品在唐代詩人中數量最多”。他“坦白平易”的詩風顯然深受陶詩的潤澤,張戒在《歲寒學堂詩話》言:“元、白、張藉詩,皆自陶、阮出。”就點明瞭陶白之間的師承淵源。因此,王若虛雖未過多強調陶淵明的師範意義,但從風格因襲的鏈條中看,陶淵明仍然在詩歌傳統中影響、指導着詩人創作理念。

參考文獻

【1】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四十三,四部叢刊本。

【2】仇兆鰲《杜詩詳註》卷七,中華書局1979年版。

【3】見葉嘉瑩《迦陵論詩叢稿》,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50頁。

【4】《滹南詩話》卷一,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511頁。

【5】同上,卷三。

【6】《遺山文集》卷十九《內翰王公墓表》,《中國文學批評資料彙編》(5),臺灣成文出版社民國六十八年版,第167頁。

【7】李劍鋒《元前陶淵明接受史》,齊魯書社2002年版,第18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