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紅色的相冊心情日記

不知爲什麼，讀了倪萍的《日子》，忽然便想起了我那本粉紅色的相冊。也許，相冊裏的存照也是我日子的部分記錄吧。

記得相冊是中學畢業前夕一位女同學送的，我送她一本浩然的《豔陽天》，她便送我這本相冊。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了，人也已到了中年，而她早已杳無消息，也許跟我一樣在苦爲柴米油鹽吧。人類生活的演變總是真實的，記憶也是隨着感情的流逝而淡忘的，只有思想深處瞬間的觸動才偶爾想起那些曾經捕捉過心靈的往事。於是，便去努力回憶，努力再現，把時間與空間，過去與現在銜接起來，從相冊裏找到了那青春的足跡，找到了當年的歡歌和笑語，也找到了許多失落夢幻。因爲相冊裏的存照幾乎是學生時代拍的，多是三五個同學的合影，也有許多單人照，個個都滿臉孩子氣，幼嫩得像出土的春筍。遺憾的是，這些年來，因爲生活所累，很難顧及其他，所以相冊裏的存照已散失了不少，一張初中畢業時的全班合影也早已丟了，曾多次想跟當年的同學討來翻拍，他們也說找不到了，或早被孩子拿去折了紙船，或者他們從來就沒有儲存相片，甚至連一張自己的相片也沒有。我倒有這份心思，不喜歡集郵，卻喜歡集相，把這粉紅色的相冊給漸漸集滿了，無意中爲那些當年的同學或朋友儲存了他們少年的.尊容。於是，他們一些人應急什麼時，都來問我找相片，我當然完璧歸趙。因此，相冊裏的相片便漸漸少了，許多同學的音貌也漸漸退出了我的記憶，偶爾遇到時纔想起他是我當年的同學。或許因爲那時同學們的家境都不好，所以很少照相，雖然照一張僅幾毛錢，但大家都拿不出手，有時幾個人湊份子纔夠照一張。中學畢業時，父母大方地給了些錢，所以誰都多照了二三張，互相贈送留念，此後便各奔東西，難得見面。二十幾年後的今天，忽然想起當年的情景，真讓我激動了許久，於是便翻翻相冊，但找回的卻是許多遺憾……

生活常常給人許多傷心的回憶，也給人許多激勵和追求，但最說不清楚的卻不知是人生選擇了命運，還是命運選擇了人生，或者是時代社會的多元造就？每當翻開這粉紅色的相冊時，首先直衝我思緒的就是這個問題。相冊裏一羣風華正茂的少年，爲什麼後來有人春風得意，紅光滿面，有人卻顏容憔悴，未老先衰？有人官至處級，有人卻還是農民？我問過白髮蒼蒼的當年的老師，他笑而不答，我去問社會學家，他卻胡說八道，如念佛經。於是，我明白，這是人生永遠解不開的謎。

但話又說回來，我對這相冊的珍藏完全是出於感情的留戀，而隨着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大和生活道路的坎坷，便愈加懷念那青春年少的幸福時光。有時候，我翻着相冊對妻子說說我的過去，說我過來的那條路根本不是路，正因爲痛苦，所以纔拿起了筆，僥倖成爲作家。但孩子則指着相冊裏的我說：“爸爸真瀟灑！”當然，人到中年，我也有過瀟灑的時候，但更多的卻是難言的痛苦和失落。所以相冊裏的我難得一回笑逐顏開，以致後來我把相冊裏那些表情冷漠的相片都撕掉了，將相冊封存起來，擱在書架上不再理它。

時隔幾年，今天忽然又想起了它，卻不料翻開一看，竟嚇了我一跳，相冊裏的相片幾乎被蛀蟲咬壞了，曾想付之一炬，但還是忍了。於是，便趕緊整理一番，把完好的移進另一本相冊，殘缺的都燒了，我的這本粉紅色的相冊因此成了一本空冊子，只有扉頁上依然清晰地留着那位同學的名字，也留着我青春年少的一段溫馨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