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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精神的抗爭——《夢遊天姥吟留別》賞析

在現實生活或工作學習中,大家都接觸過很多優秀的古詩吧,漢魏以後的古詩一般以五七言爲基調,押韻、轉韻有一定法式。你知道什麼樣的古詩才能算得上是好的古詩嗎?下面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夢,精神的抗爭——《夢遊天姥吟留別》賞析,供大家參考借鑑,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夢,精神的抗爭——《夢遊天姥吟留別》賞析

公元742年(天寶元年),李白應玄宗之徵入長安,他“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滿懷政治熱情地把“濟蒼生”、“安黎元”、輔佐君王治理國家的願望寄託在玄宗身上,他利用和玄宗接近的機會對他申述自己對國家大事的看法和主張,針對某些現象對玄宗進行勸諫,如他在詩中說:“遭逢聖明主,敢進興亡言”、“誇胡新賦作,諫獵短書成”。然而此時的玄宗失去了往日勵精圖治、任用賢才的明君風采。“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他深居宮中、沉溺於聲色,追求荒淫侈糜的生活,把李白只當作一個吟詩作樂的宮廷清客和點綴昇平的御用文人,以滿足他的享樂需求。但李白豪放不羈的性格,蔑視權貴的氣派,“不屈己、不幹人”的生活態度以及“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的傲岸風骨,不久就遭到權貴們的嫉妒、讒毀,玄宗也以他不是“廊廟之器”爲藉口而逐漸疏遠了他。權貴的讒毀、玄宗的疏遠激起了李白內心的極度苦悶和矛盾,也因此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了唐王朝統治階級的黑暗腐敗、官場的複雜以及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天寶三年(公元744年)春,他被“賜金放還”,離開長安。三年的供奉翰林生涯沒能實現他“濟蒼生”、“安黎元”的夙願,這是他政治上的一次大失敗。他曾一度消沉,“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以此表示對現實的憤懣。

如果說唐詩是白雪皚皚的高峯,李白便是凌霜傲雪的高峯征服者;如果說唐詩是波翻浪滾的海洋,李白便是戰風斗浪的弄潮人;如果唐詩是奼紫嫣紅的百花園,李白便是餐花品葉的擷英客。李白憑藉其豐富的聯想,奇特的想象,大膽的誇張,放蕩不羈的豪情,以及如泉涌的才思,汪洋恣肆的詩情,用手中的如椽之筆抒發“願將腰下劍,直爲斬樓蘭”的凌雲壯志;暢談“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輩豈是蓬蒿人”的人生自信;表達“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的豪放灑脫。但是李白也有“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無奈和嘆息。天寶四年(公元745年)他將由東魯南遊吳越留別友人時,寫下了《夢遊天姥吟留別》。全詩託以夢幻,設以虛境,用夢遊天姥山的浪漫、奇特想象寄情抒懷,向山東諸公申明心跡。詩中表現了李白的失落、傷感、孤獨、悲慼,直至對人生、對官場、對尋仙訪道的絕望。夢,只是李白精神的抗爭。

從全詩內容來看可分爲入夢、夢遊、驚夢三個部分。

詩以夢中游仙的形式,寄託了詩人在政治上的苦悶以及超越苦悶的心情,表達了對自由、光明等理想境界的追求,對王侯、權貴的傲岸不屈的蔑視。充分展現出詩人大膽反抗現實的精神。開篇以對比和誇張手法寫出神山不可覓求。這是李白一生徜徉山水之間,熱愛山水,以至達到夢寐以求的境地。 “海客談瀛洲,煙波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以神山的不可覓求,反襯出天姥之神奇、分明可睹,引出登山夢想。在忽明忽暗之中,詩人心旌動搖對神仙境界充滿嚮往。詩人寫出天姥山之壯闊:“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天姥高聳雲天,大有橫空出世之氣概。再用對比手法,盛讚氣勢超拔的五嶽,蓋過山峯連綿的赤城。這樣對比猶覺不足以顯示天姥的峻高和氣勢,巍峨的天台山跟天姥山相比,也是望塵莫及。對比襯托,水漲船高,不明言天姥之高,而其高自出;不直說其勢,而遮天蔽日、橫雲割霧的氣勢自可相見,使之更爲顯著和突出。正因爲天姥高峻無比,氣勢雄偉,詩人不禁心馳神往,浮想翩然。“我欲因之夢吳越”,“因”交代了“夢”的緣起,由聆聽“越人語”而神思騰越,張開想象的彩翼翱翔於九天之上,於是當年“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上安州裴長史書》),浪跡吳越的山水見聞便再次顯現腦際。這樣,此番的夢遊不僅有現實的觸發,而且有往昔的基礎,因而奇特浪漫夢深深地植根於歷史和現實的土壤之中,詩人夢斷現實,仕途失意,對人世、前途的感慨寄予何處?現實之中不能施展壯志,只能寄希望於虛幻飄渺的神仙世界。夢遊天姥山是詩人最好的精神安慰。

詩人“一夜飛渡鏡湖月”,進入全詩的夢遊部分。一入夢,詩人竟然在鏡湖上空飛行,一個“飛”字,摹擬出神入化,足見“渡”是何等的迅速,詩人對吳越的神往是多麼急切。也足以表現詩人高蹈出世的氣概。“夜”、“月”的入句,既環扣了題目“夢”字,又使詩的境界瀰漫出清麗的氛圍。“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現實的夢想破滅時詩人只能“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去尋覓謝公的步履,隱退江湖。借湖光乘月色瞬間到了天姥山,“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從奇麗壯觀的海日到危聳險峻的高山。“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從曲折迷離的千巖萬轉的道路到令人驚慄的深林層巔,“列缺霹靂,丘巒崩摧”,突兀的意象開啟了另一境界,把幻想託上了高峯,想象的彩翼振翮直上。在詩的境界上形成晦深的瑰偉的變化,眩惑心目的景象紛呈於讀者眼前。詩人由夢境進入仙境,“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爲衣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大膽地借用奇特的誇張、繽紛的想象手法描述夢想中的仙鏡:青冥浩杳的蒼天廣無邊際、日月光輝同時照耀着神仙住處金銀臺。在“日月照耀”的光明背景下,衆多仙人降臨。他們有神虎鼓瑟,有鸞鳥駕車魚貫而下,列隊而來。這裏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爾虞我詐。衆神仙都是平等相處,就連兇猛的老虎也都馴服地爲衆神彈琴鼓瑟,真是一派天地萬物爲一體的融樂世界,這是詩人夢遊暢想的最高境界,也是全詩最爲飽滿、明朗的藝術畫面。虛擬仙界的俊逸飄忽,實是表明詩人的超凡脫俗。這種境界正是詩人所追求、所向往的。本是詩人急切地夢遊求仙,現在卻是仙人熱烈地來歡迎,這正說明了詩人追求自由的心情多麼的急切。

正當詩人沉浸在仙氣繚繞、變幻莫測的畫面中神志俱忘時,“忽魂悸以魄動”,詩人心悸夢醒,驚坐長嘆。詩的境界陡然劇變,詩的情緒急轉直下,所有這一切,最終歸於一夢,一下子使他到從雲端墮入地面,眼前唯餘枕蓆,所有繁華,如“煙霞”般頃刻化爲烏有,至此怎能不心生“古來萬事東流水”的浩嘆。充分表現了理想與現實、個人與環境的尖銳矛盾。

由此全詩進入第三部分。詩人夢醒低徊失望之餘吟道:“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是全詩的主旨所在,在他看來,天地無窮,萬事不過遊仙夢幻,但詩人又不屈服於封建統治者,隨波逐流,他從心底喊出的是這樣的響亮的聲音,充溢者火山噴發般的激憤,“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也是全篇感情的凝聚點,在詩的結構上是“卒章顯其志”,所顯的是詩人嶙峋直立的傲志,不取悅於世而又不苟合於世的一腔怨憤。李白從現實去入夢,去暢遊,大夢一醒,又回到慘淡的現實之中。夢中他把自己理想中的世界描繪的目眩神迷、奇幻莫測,詩人把神話傳說中的事和對大自然的真實體驗融合在一起,描繪出自己理想中的美景勝色。豐富的想象和大膽、奇特的誇張,創造了新奇的藝術境界,寄託了詩人奔放的熱情和對自由、光明的追求。當詩人政治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他內心的痛苦無法排遣,正如屈原遭讒後上叩天閽下求佚女的心境,他寫夢境的優美,神仙世界的美麗,正是反襯現實世界的醜惡;寫對仙境的嚮往和追求,正是表達自己對於現實環境的失望以及對社會體制和人情世態等“不如意”的一切的激憤和批判。 “安能摧眉拆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是詩人對於權貴不妥協的抗爭,詩句參差錯落,明白自如,表現力相當豐富。

在盛唐這種時代精神的感召下,李白以“濟蒼生”、“安黎元”爲己任,一生不懈地追求報效祖國的機會,“莫怪無心戀清境,已將書劍報明時。”正是李白心志的表現。然而在李白生活的年代裏,在政治開明、經濟繁榮的後面卻隱藏着種種危機:唐玄宗爲首的封建統治階級生活日趨糜爛,朝廷內權奸當道、政治黑暗,苛捐雜稅日益繁重,安祿山此時也心謀不軌,各種社會矛盾都處在一觸即發的時刻。李白第一次懷着“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的抱負,“仗劍去國,辭親遠遊”,追求建功立業時,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險徑,他在漫遊的十八年中沒能透過任俠、干謁權貴等途徑實現理想,心中充滿了憤慨與不平。李白受玄宗之徵入長安,當他躊躇滿志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時,卻落了個權貴嫉妒、“賜金放還”的下場。一次又一次的政治失敗,使李白的內心極度痛苦,“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他感到從政報國道路的艱難,“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在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中苦苦掙扎。

當現實生活不足以形容、比喻、象徵其思想願望時,他就借用非現實的神話和種種奇麗驚人的幻想來表現,如“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昇天行。邀我登天台,高揖衛叔卿”。一方面他接受儒家“兼濟天下”的思想;另一方面他又接受道教和道家的思想,他求仙訪道、委順自然、遺世獨立追求絕對自由,他深受莊子影響,“投汨笑古人,臨濠得天和”甚至把莊子擡高到屈原之上,蔑視世間的一切,當他在現實生活中失望時,他就把思想寄託在山川、河流、仙界神靈上。他以山爲朋——“衆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以月爲友——“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和神仙爲伴——“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在黑暗的現實面前,他這種人生思想始終不能實現。他雖然渴望入世、匡濟天下,又不屑於走科舉出仕的道路;他干謁王侯“高冠佩雄劍,長揖韓荊州”,卻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他希望從政,但卻要求從政不能妨礙他對自由的追求。

李白政治上坎坷多折、壯志難酬的一生,不能實現理想的錯綜複雜的思想,“謫仙人”的風采,汪洋恣肆、舒捲自如、妙機天成的情韻是留給後人的巨大精神財富。《夢遊天姥吟留別》以夢中游仙的形式,寄託了詩人在政治上的苦悶以及超越苦悶的心情,詩人用濃郁的幻想色彩和浪漫主義手法表達了對自由、光明等理想境界的追求,對王侯、權貴的傲岸不屈的蔑視。夢是李白超越現實精神的.抗爭。

《夢遊天姥吟留別》簡介

這是一首記錄夢的詩,也是一首遊仙詩。意境雄偉,變化惝恍莫測,繽紛多采的藝術形象,新奇的表現手法,向來爲人傳誦,被視爲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這首詩的思想的內容相當複雜。李白從離開長安後,因政治上遭受挫折,精神上的苦悶憤怨鬱結於懷。在現實社會中找不到出路,只有向虛幻的神仙世界和遠離塵俗的山林去尋求解脫。這種遁世思想看似消沉,卻不能一筆抹殺,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李白在精神上擺脫了塵俗的桎梏。而這才導致他在詩的最後發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那樣激越的呼聲。這種堅決不妥協的精神和強烈的反抗情緒正是這首詩的基調。

李白一生徜徉山水之間,熱愛山水,達到夢寐以求的境地。此詩所描寫的夢遊,也許並非完全虛託,但無論是否虛託,夢遊就更適於超脫現實,更便於發揮他的想象和誇張的才能了。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詩一開始先說古代傳說中的海外仙境──瀛洲,虛無縹緲,不可尋求;而現實中的天姥山在浮雲彩霓中若隱若現,真是勝似仙境。以虛襯實,突出了天姥勝景,暗蘊着詩人對天姥山的嚮往,寫得富有神奇色彩,引人入勝。

天姥山臨近剡溪,傳說登山的人聽到過仙人天姥的歌唱,因此得名。天姥山和天台山相對,峯巒峭峙,仰望如在天表,冥茫如墮仙境,容易引起遊者想入非非的幻覺。浙東山水是李白青年時代就嚮往的地方,初出川時曾說“此行不爲鱸魚鱠,自愛名山入剡中”。入翰林前曾不止一次往遊,他對這裏的山水不但非常熱愛,也是非常熟悉的。

天姥山號稱奇絕,是越東靈秀之地。但比之其他崇山峻嶺如我國的五大名山──五嶽,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仍有小巫見大巫之別。可是李白卻在詩中誇說它“勢拔五嶽掩赤城”,比五嶽還更挺拔。有名的天台山則傾斜着如拜倒在天姥的足下一樣。這個天姥山,被寫得聳立天外,直插雲霄,巍巍然非同凡比。這座夢中的天姥山,應該說是李白平生所經歷的奇山峻嶺的幻影,它是現實中的天姥山在李白筆下誇大了的影子。

接着展現出的是一幅一幅瑰麗變幻的奇景:天姥山隱於雲霓的明滅之中,引起了詩人探求的想望。詩人進入了夢幻之中,彷彿在月夜清光的照射下,他飛渡過,飛過明鏡一樣的鏡湖。明月把她的身影影子映照在鏡湖之上,又送他降落在謝靈運當年曾經歇宿過的地方。他穿上謝靈運當年特製的木屐,登上謝公當年曾經攀登過的石徑──青去梯。只見:“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繼飛渡而寫山中所見,石徑盤旋,深山中光線幽暗,看到海日升空,天雞高唱,這本是一片曙色;卻又于山花迷人、倚石暫憩之中,忽覺暮色降臨,旦暮之變何其倏忽。暮色中熊咆龍吟,震響于山谷之間,深林爲之戰慄,層巔爲之驚動。不止有生命的熊與龍以吟、咆表示情感,就連層巔、深林也能戰慄、驚動,煙、水、青雲都滿含陰鬱,與詩人的情感,協成一體,形成統一的氛圍。前面是浪漫主義地描寫天姥山,既高且奇;這裏又是浪漫主義地抒情,既深且遠。這奇異的境界,已經使人夠驚駭的了,但詩人並未到此止步,而詩境卻由奇異而轉入荒唐,全詩也更進入高潮。在令人驚悚不已的幽深暮色之中,霎時間“丘巒崩摧”,一個神仙世界“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爲衣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洞天福地,於此出現。“雲之君”披彩虹爲衣,驅長風爲馬,虎爲之鼓瑟,鸞爲之駕車,皆受命於詩人之筆,奔赴仙山的盛會來了。這是多麼盛大而熱烈的場面。“仙之人兮列如麻”!羣仙好象列隊迎接詩人的到來。金臺、銀臺與日月交相輝映,景色壯麗,異彩繽紛,何等的驚心眩目,光耀奪人!仙山的盛會正是人世間生活的反映。這裏除了有他長期漫遊經歷過的萬壑千山的印象、古代傳說、屈原詩歌的啓發與影響,也有長安三年宮廷生活的跡印,這一切透過浪漫主義的非凡想象凝聚在一起,纔有這般輝煌燦爛、氣象萬千的描繪。

這首詩寫夢遊奇境,不同於一般遊仙詩,它感慨深沉,抗議激烈,並非真正依託於虛幻之中,而是在神仙世界虛無飄渺的描述中,依然着眼於現實。神遊天上仙境,而心覺“世間行樂亦如此”。

仙境倏忽消失,夢境旋亦破滅,詩人終於在驚悸中返回現實。夢境破滅後,人,不是隨心所欲地輕飄飄地在夢幻中浮想翱翔了,而是沉甸甸地躺在枕蓆之上。“古來萬事東流水”,其中包含着詩人對人生的幾多失意和深沉的感慨。此時此刻詩人感到最能撫慰心靈的是“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徜徉山水的樂趣,纔是最快意的,也就是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所說:“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本來詩意到此似乎已盡,可是最後卻憤憤然加添了兩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一吐長安三年的鬱悶之氣。天外飛來之筆,點亮了全詩的主題:對於名山仙境的嚮往,是出之於對權貴的抗爭,它唱出封建社會中多少懷才不遇的人的心聲。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中,多少人屈身權貴,多少人埋沒無聞!唐朝比之其他朝代是比較開明的,較爲重視人才,但也只是比較而言。人才在當時仍然擺脫不了“臣妾氣態間”的屈辱地位。“折腰”一詞出之於東晉的陶淵明,他由於不願忍辱而賦“歸去來”。李白雖然受帝王優寵,也不過是個詞臣,在宮廷中所受到的屈辱,大約可以從這兩句詩中得到一些消息。封建君主把自己稱“天子”,君臨天下,把自己升高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卻抹煞了一切人的尊嚴。李白在這裏所表示的決絕態度,是向封建統治者所投過去的一瞥蔑視。在封建社會,敢於這樣想、敢於這樣說的人並不多。李白說了,也做了,這是他異乎常人的偉大之處。

這首詩的內容豐富、曲折、奇譎、變化,它的形象輝煌流麗,繽紛多彩,構成了全詩的浪漫主義華贍情調。它的主觀意圖本來在於宣揚“古來萬事東流水”這樣頗有消極意味的思想,可是它的格調卻是昂揚振奮的,瀟灑出塵的,有一種不卑不屈的氣概流貫其間,並無消沉之感。[7] [8]

名家點評

《唐詩品彙》:範雲:瀛洲難求而不必求,天姥可睹而實未睹,故欲因夢而睹之耳(“海客”四句下)。甚顯(“半壁”二句下)。甚晦(“千巖萬轉”二句下)。又甚顯(“洞天”四句下)。又甚晦(“霓爲衣兮”四句下)。範雲:“夢吳越”以下,夢之源也;次諸節,夢之波瀾。其間顯而晦,晦而顯,至“失向來之煙霞”極而與人接矣,非太白之胸次、筆力,亦不能發此。“枕蓆”、“煙霞”二句最有力。結語平衍,亦文勢之當如此也。

《批點唐詩正聲》:《夢遊無姥吟》胸次皆煙霞雲石,無分毫塵濁,別是一副言語,故特爲難到。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郭雲:恍恍惚惚,奇奇幻幻,非滿肚皮煙霞,決揮灑木出。

《李杜詩選》:桂曰:騷語奇奇怪怪。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出於千絲鐵網之思,運以百色流蘇之局,忽而飛步凌頂,忽而煙雲自舒。想其拈筆時,神魂毛髮盡脫於毫楮而不自知,其神耶!吳山民曰:“天台四萬八千丈”,形容語,“白髮三千丈”同意,有形容天姥高意。“千巖萬轉”句,語有概括。下三句,夢中危景。又八句,夢中奇景。又四句,夢中所遇。“唯覺時之枕蓆”二語,篇中神句,結上啓下。“世間行樂”二句,因夢生意。結超。

《增訂唐詩摘鈔》:“忽魂”四句,束上生下,筆意最緊。萬斛之舟,收於一柁(末二句下)。

《唐詩別裁》:“飛渡鏡湖月”以下,皆言夢中所歷。一路離奇滅沒,恍恍惚惚,是夢境,是仙境(“列缺霹靂”十二句下)。託言夢遊,窮形盡相以極“洞天”之奇幻;至酲後,頓失煙霞矣。知世間行樂,亦同一夢,安能於夢中屈身權貴乎?吾當別去,遍遊名山,以終天年也。詩境雖奇,脈理極細。

《唐宋詩醇》:七古歌行,本出楚騷、樂府。至於太白,然後窮極筆力,優入聖域。昔人謂其“以氣爲主,以自然爲宗,以俊逸高暢爲貴,詠之使人飄飄欲仙”,而尤推其《天姥吟》、《遠別離》等篇,以爲雖子美不能道。蓋其才橫絕一世,故興會標舉,非學可及,正不必執此謂子美不能及也。此篇夭矯離奇,不可方物,然因語而夢,因夢而悟,因悟而別,節次柑生,絲毫不亂;若中間夢境迷離,不過詞意偉怪耳。胡應麟以爲“無首無尾,窈冥昏默”,是真不可以說夢也特謂非其才力,學之立見躓踣,則誠然耳。

《趙秋谷所傳聲調譜》:方綱按:《扶風豪士歌》、《夢遊天姥吟》二篇,雖句法、音節極其變化,然實皆自然入拍,非任意參錯也。秋谷於《豪士》篇但評其神變,於《天姥》篇則第雲“觀此知轉韻元無定格”,正恐難以示後學耳。

《網師園唐詩箋》:縱橫變化,離奇光怪,以奇筆寫夢境,吐句皆仙,着紙谷飛(“列缺霹靂”十句下)。砉然收勒,通體宗主攸在,線索都靈(“世間行樂”二句下)。

《昭昧詹言》:陪起,令人迷。“我欲”以下正敘夢,愈唱愈高,愈出愈奇“失向”句,收住。“世間”二句,入作意,因夢遊推開,見世事皆成虛幻也;不如此,則作詩之旨無歸宿。留別意,只末後一點。韓《記夢》之本。

《老生常談》:《夢遊天姥吟留別》詩,奇離惝恍,似無門徑可尋。細玩之,起首入夢不突,後幅出夢不竭,極恣肆幻化之中,又極經營慘淡之苦,若只貌其右句字面,則失之遠矣。一起淡淡引入,至“我欲因之夢吳越”句,乘勢即入,使筆如風,所謂緩則按轡徐行,急則短兵相接也。“湖月照我影”八句,他人捉筆可雲已盡能事矣,豈料後邊尚有許多奇奇怪怪。“千巖萬轉”二句,用仄韻一束以下至“仙之人兮”句,轉韻不轉氣,全以筆力驅駕,遂成鞭山倒海之能,讀雲似未曾轉韻者,有真氣行乎其間也。此妙可心悟,不可言喻。出夢時,用“忽動悸以魄動”四句,似亦可以收煞得住,試想若不再足“世間行樂”二句,非但叫題不酲,抑亦尚欠圓滿。“且放白鹿”二句,一縱一收,用筆靈妙不測。後來慢東坡解此法,他人多昧昧耳。

《李太白詩醇》:嚴雲:“半壁”一句,不獨境界超絕,語音亦復高朗。嚴雲:有意味在“青青”、“澹澹”字作疊(“雲青青兮”二句下)。嚴雲:太白寫仙人境界皆渺茫寂歷,獨此一段極真,極雄,反不似夢中語(“霓爲衣兮”四句下)。又云:“世間”云云,甚達,甚警策,然自是唐人語,無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