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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的悲劇色彩

長恨歌2.42W

《長恨歌》一經問世,即家喻戶曉,對當時也對後人產生深遠的影響。下面一起來看看!

白居易的《長恨歌》,不說是家喻戶曉,也足稱千古絕唱。老百姓喜愛她,據說《長恨歌》一經問世,消息就不脛而走,長安城到處是爭相傳誦,一時間甚至出現洛陽紙貴。當時長安的歌伎就以“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而自誇,並因此身價倍增。文人墨客喜愛她,唐人根據“夜雨聞鈴腸斷聲”製作了“雨霖鈴曲”,以後宋代又出現了曲牌“雨霖鈴”。根據“長恨歌”的內容,清代著名戲劇家洪昇創作了“長生殿”,白樸創作了“梧桐雨”。就是在日本、朝鮮等國《長恨歌》也是被廣爲流傳。日本的經典名著《源氏物語》中,就直接引用了《長恨歌》的大量詩句。就連唐朝的皇帝也很看重這首詩。白居易去世後,唐宣宗在《吊白居易》詩中就有“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那麼這首詩爲什麼會流傳這麼廣、影響這麼大呢?這與他的悲劇的震撼力有直接關係。

 一、愛情悲劇

歷來人們對《長恨歌》主題爭論不休。但沒有一個觀點不承認《長恨歌》是一曲愛情的悲歌。李隆基是那樣深愛着楊玉環,可就是因爲他投入的感情太多太熾烈,以至他不願分心去處理政務而導致了政治敗落;正因爲他無限度地賞賜愛妃及其家族,又導致了對民衆的殘酷盤剝;正因爲他倆情投意合、如膠似漆,纔會沉溺於歌舞聲色,他的愛毀滅了他們的一切,包括他深愛的貴妃。楊玉環也深愛着李隆基,可她付出的愛越多,李隆基就越沉溺於愛河而無心朝政;正因爲她能歌善舞、多才多藝才使同樣才華過人的李隆基對她更爲欣賞有加;正因爲她受寵至深,李隆基纔會對楊氏家族備加垂青。她的愛毀滅了她自己,她是被這熾烈的愛所引發的政治大火焚燬的。這種愛情本身造成了她的死,也造成了她們愛的毀滅。她們既使愛情悲劇的受害者,也是自己愛情悲劇的製造者。

唐玄宗李隆基是唐代歷史上統治時間最長的皇帝。在統治前期,他勵精圖治,採取了一系列促進生產發展措施,使唐朝人民獲得近四十年的安定生活。在這時,唐王朝的興盛達到了頂峯。天寶後期,他開始走下坡路。這時的唐玄宗驕奢淫逸,黷武貪功,耽於淫樂。“思傾國”的唐玄宗,自從得到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後,便貪於女色、不理朝政。“重色”的天子與“傾國”的楊貴妃日夜沉醉於“芙蓉帳暖”之中。整日的“承歡侍宴”、“仙樂飄飄”、“緩歌漫舞”。快樂似仙,樂到了極點。然而,正是這種極度的樂,才導致了動地而來“漁陽鼙鼓”。在“六軍不發”的緊急情況下,唐玄宗也只能看着心愛的“峨嵋”馬前死去。至此一場轟轟烈烈的皇妃戀以悲劇的形式告終。詩人白居易不滿足於李楊實際的愛情悲劇,又用了很長的篇幅構製出一個蓬萊仙境的神話,讓死去的楊玉環與人世間的李隆基相思相戀。可情雖在,人難聚,又造成了更大的悲哀:“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把李楊的悲哀昇華爲普天下所有追求美滿愛情而又被迫分別的有情人共同的悲哀!

 二、人生悲劇

《長恨歌》中除了對李楊愛情悲劇的同情和感嘆,更包含着樂極生悲、人生無常的巨大悵恨,也是一場人生的悲劇。

《長恨歌》感動世人的正是在這種悽美而又絕望的情形中那種人生的無奈。政治變亂的發生,皇帝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茫茫的無奈之中。從此,恩情常在而美人不再、風景尚在而物是人非,“未亡人”尚在而人鬼永隔,都成爲唐明皇情感衝突的諸多波瀾。在政局動盪中他選擇了江山,卻並未因此而得到江山。他犧牲了愛情,卻並沒因此挽回江山,可謂兩手空空。物依舊而人已逝,觸物生情,怎能不讓玄宗皇帝朝暮垂淚?李楊二人一個帝胄之家,一個后妃之尊,處在榮華富貴的頂巔,然而富貴生慘毒,歡娛變死別,死別生出了無休止的精神刑罰式的思念。李楊的身份是至尊至貴的,應該說享有了絕大的自由。然而他們也無法脫離當時的政治歷史環境去追求永恆的愛情。人所共知:在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每一個人都必須承擔自己應負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作爲皇妃他們身上的擔子更重、責任更多。然而,作爲人類最美好的愛情僅僅是人生活的一個部分,尤其是皇妃的愛情更是他們生活中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誰把愛情當成生活的全部就註定要以失敗的結局收場。這是人類發展與社會發展的不可協調、不可同步所註定的。人的天性總是追求着完美、幸福,總是力圖全面地認識客觀事物和自身,以擺脫不幸的現狀。但是,物質世界是永無止境、處在不斷的發展變化中,這就註定了人類在這種永恆變化的物質世介面前常常因爲自身的侷限和過失被社會現實殘酷玩弄,生出許多艱辛和不如意。人類所執着追求的情感,往往求而不得、得而復失、失不復得,從而陷入無盡的悵恨和悲哀之中。人人都想掙脫這種束縛,而又難以掙脫,這是人類的最大悲哀。無論是普通人的愛情,還是李楊之間的君臣之情。

三、政治悲劇

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悲劇的發生與大唐王朝由盛轉衰的政治悲劇疊合在一起。於是,愛情與歷史,人情與政治也交融到了一起,一段歷史,一段豔情。既是一出愛情的悲劇,也是一出政治的悲劇。

《長恨歌》借歷史人物和傳說爲我們敘述了迴旋宛轉動人愛情故事。從“漢皇重色思傾國”起,敘述安史之亂前,玄宗如何好色、求色,終於得到了楊貴妃。而楊貴妃由於得寵,“姊妹兄弟皆列土”。文章渲染玄宗的縱慾、沉於酒色、不理朝政,因而釀成了的安史之亂。正是安史之亂葬送了李楊之間的愛情,也斷送了李隆基的政治生命。李楊的悽美的愛情以“無絕期”的長恨而告終。這一事件表面看是偶然,實則是有其必然的規律。自由恣肆的愛情和理性規範的政治是很難並存的,美好的愛情是人們的理想,而政治必須遵循的現實規律。李楊的愛情的基礎是大唐江山,因爲有大唐江山纔會有李楊愛情發展的可能性。當大唐王朝處於安穩或者表面安穩的局面時,李楊的感情也纔可能正常快速的發展,然而當大唐江山出現危機(安史之亂)時,李楊的愛情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向毀滅。大唐江山給了李隆基和楊貴妃愛情的土壤,但無疑又成了束縛他們愛情的繩索。換句話說:大唐江山所給他們的只能算是感情而不可能是愛情。然而當兩人將感情昇華爲愛情時,就必然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左右着李楊的愛情,連身爲擁有無限權力的皇帝和妃子的李楊也無法把握它,改變它,最終身不由己地被拋入悲劇的深淵,這種無形的力量就是封建君主專制制度。身爲君主必然受制於君主制度,因而他們在追求濃烈的`愛情時必然使他們把個人的情慾滲透到政治運作過程中,從而造成政治的敗落和混亂,從而毀滅他們的愛情。這是個人的悲劇,也是政治的悲劇。政治是一冰冷的產物,註定不可能與感情交融。

 四、時代悲劇

安史之亂是唐代歷史的轉折點,安史之亂以後唐代由盛世轉向衰落。中唐以後,經濟衰退,國力漸衰。此時一些知識分子和大多數的羣衆憶戀開元盛世,“哀悼理想社會失去”,痛感中興如夢。對白居易乃至他以後的文人來說,安史之亂始終是一出悲劇。他透過《長恨歌》來表達他對開元盛世那段歷史的無限憶戀,無限嚮往,對它的逝去則報以無限的惋惜甚至痛苦,因此他在全詩中流露出來的對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同情要比他對唐玄宗荒淫昏庸的批判要多許多。正如,“《長恨歌》最能感動人的地方,亦爲一般人所喜的地方乃是“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等表現了愛情的堅貞和專一的詩句。無論怎麼說,李楊愛情是沒有錯的,只是一種角色的悲劇。正如王用中所說:“楊貴妃沒有權欲,沒有做過一件直接與釀成安史之亂有關係的事。”但是李楊愛情的發展使唐玄宗這個國家統治者放棄了對江山應有的關心,他身上人性的自我需求不可能與其帝王政治角色能夠統一起來,而他卻忽視了這一點,當前者壓倒後者時,就必然導致政治上的弊端,國家出現危機。李楊的愛情是揹負着政治的,政治爲他們愛情的產生提供了前提,也束縛了他們愛情的發展。愛情的進一步發展要求擺脫政治的束縛,達到純的境界。然而他的地位――帝王,綁定了政治的身份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擺脫這種束縛,也就註定了他們愛情的悲劇的發生,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在人間他們的愛情以楊貴妃被縊死於馬嵬坡而告終,而後作者也斷然否定了他們在團圓的可能性。因此這就成了“一種亙古難全的人間憾事”,也自然成了一出永恆的悲劇。

五、帝王的悲劇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顯然李楊的愛情是從李隆基的“好色”開始的。從歷代君王與妃子的男女關係大多數只是停留在君主的生理需要方面,宮廷裏的大多數女子不過是帝王的玩物而已。因此,當君王和妃子產生感情,甚至發展爲愛情,並且用情專一,是件讓人吃驚的事情。“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玄宗對楊貴妃可謂是一見鍾情。“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玄宗對楊貴妃的喜愛就超過“好色”了發展成了無限的愛,所以“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這時已有愛發展成了百般恩寵。安史之亂是李楊愛情的轉折點。在倉皇出逃的途中,“六軍不發”唐玄宗迫於無奈選擇了楊妃一死。雖具帝王之身,卻愛莫能助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何其悲哀!從“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一句,我們看到的更多是一對戀人的生離死別,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愛情已經取代了“好色”占主導地位。唐玄宗作爲一個真情的戀人終於出現了。在詩的後半部分我們看到更多是情,是一種超越生死的真正的愛情。“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迴登劍閣。”讓玄宗觸景傷情。“聖主朝朝暮暮情”,點出了“情”字。“到此躊躇不能去”是情,“對此如何不垂淚”是情,“夕殿螢飛”、“孤燈挑盡”情已摯矣!“魂魄不曾來入夢”其情已經達到混淆生死界限的程度,完全已經不是重色而是重情了,而且情已臻於真純的境界了。這是玄宗對貴妃已由好其色而昇華到感其情,而且是純真之情。然而楊貴妃對李隆基的愛情何常不是如此:“聞道漢家天子使”,貴妃的“攬衣推枕”“花冠不整”“風吹仙袂”“梨花帶雨”更是情的爆發。“含情凝睇”,情已至矣!“謝君王”恨不得人就在眼前;“下望人寰”人不見,將物表情,情更深。“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盼望之極,情亦極。

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是忠貞不渝的。玄宗作爲一個統治者,就註定他的愛情與平民不同。政治家是沒有愛情的。帝王之身的玄宗不可以與戀人終天廝守而不問國事,更不可以將整個江山國事付之於戀人,供愛情玩弄。這種帝王之愛註定以悲劇收場。而承擔斷送江山罪名的必然是“傾國傾城”的紅顏楊貴妃,她既是愛情的犧牲品也是毀滅愛情的替罪羔羊。《長恨歌》又是一曲帝王的悲歌。

六、女性悲劇

開篇是“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是說“重色”的“漢皇”本身就已經不思朝政而遍選美人了。於是找到了“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傾國之貌的楊玉環,“一朝選在君王側”。從這裏可以看出:她因“天生麗質難自棄”的美貌纔有被皇上恩寵的機會,並沒有主動去招惹皇上。天生的美貌有何錯?在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裏,“漢皇”選中了她,她能奈何?“三千寵愛在一身”,那不是她巧施陰謀的結果,是因爲她的傾國之貌、橫溢的才華、動人的歌舞。至於“姊妹弟兄皆列土”,那也是唐明皇要取悅於她的獻媚。

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安祿山叛亂,難道不是蓄勢已久?爲什麼到頭來要把所有罪過都要歸咎於楊貴妃一人?“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好一個“無奈何”,“愛江山更愛美人”時,唐玄宗不是可以“從此君王不早朝”嗎?現在爲了保住曾是自己“不愛”的江山卻要用楊貴妃的生命作爲代價,此時該是“爲江山不惜犧牲美人”吧!如此來看,李隆基不僅不是一位聖賢君主,也不配是一位真情漢子了。這種情形下,再看他的“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除了有點點“紅銷香斷”的可惜外,可能就只剩下虛情假意秀了。而楊貴妃呢?在這個部分卻沒見到一言半句的哀求之語。可見作者的態度已經是多麼鮮明瞭。“魚和熊掌不可皆得”時,男人往往會選擇把愛情放棄,而癡心女們常常爲了她鍾情的愛情可以拋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父母或身家性命。

唐玄宗“馬嵬坡兵變”後,就是犧牲了楊貴妃,李隆基依然沒有保住他的皇位,皇位被兒子奪了,自己被打入冷宮了。孤寂失落充塞了李隆基的日日夜夜。可是此時的楊貴妃呢?雖居蓬萊仙山,但仍然“玉容寂寞淚闌干”,“含情凝睇謝君王”。此情此景,面對神仙生活卻無意逍遙。楊家女傷懷的則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的期盼。貴妃不能重回李唐,明皇爲什麼不隨貴妃赴仙山?江山都沒有了,他還留戀什麼呢?焦仲卿爲了殉情的劉蘭芝,雖說“徘徊庭樹下”,才“自掛東南枝”,但好歹也追劉而去了。祝英臺爲了梁山伯,觸碑化蝶,那可是何等的悲壯,何等的果斷!然而楊貴妃紅顏薄命,成了帝王式愛情的殉道者,犧牲品;癡情的楊貴妃被愛情出賣後依然執迷不悟何其愚鈍。因此詩人“長恨”的不是愛情悲劇,而是女性悲劇。

王國維說,中國的悲劇“始於悲者終於歡,始於離者終於合,始於困者終於亨”。這種“歡”“合”“亨”的結局都是中國文化大團圓式的結局。《長恨歌》的悲劇結局是徹底的,從內容看它否定了唐玄宗與楊貴妃再次相逢的可能,只留下“不絕”的長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詩的結尾部分明確的對悲劇結尾作了定音,“仙”和“夢”相繼破滅,悲劇意識幾乎無從消解。似乎也可以說《長恨歌》是中國古代真正的以悲劇爲結尾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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