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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甘露談安娜。卡列尼娜

一,開場的“廢話”

非常感謝大家今天下午來參加這個講座,

我覺得這更是個“交流”。我知道大家是基於對文學的熱愛,

對托爾斯泰的愛,對《安娜卡列尼娜》這部作品的愛,

纔來到這裏。我想把我個人閱讀這部作品的心得和大家交流一下。

如果有什麼不恰當的地方,請大家批評指正。

我們知道,任何一部文學作品,尤其是像《安娜卡列尼娜》

這麼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是可以從多種角度,

各種不同的層面,以及用各種不同的方法,

讀解它,研究它。但是也有一種非常有效和非常簡單的方法。

我給大家念一段托馬斯曼對托爾斯泰的評價。

他這段話其實是在解說托爾斯泰當初怎麼開始寫

《安娜卡列尼娜》的。

他這樣說道:“一八七三年春天的一個晚上,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伯爵走進了他的長子的房間。

孩子們正在給他的老姑母朗讀普希金的小說集

--《別爾金小說集》。做父親的把書拿起來念到:

‘客人們齊集在別墅中’。‘就是要這樣開場纔對。’

這句話是托爾斯泰對自己說的。於是他放下書,

走進自己的書房,拿起筆寫下了

“奧波浪斯基家裏一切都混亂”,這便是《安娜卡列尼娜》

原來的第一句話。現在我們讀到的起始句

“關於幸福和不幸的家庭的贈言”是後來添上去的。

這是一個美妙的小掌故。托爾斯泰當時已經寫出了很多成功之作,

用現代長篇小說寫出俄國民族史詩,

包羅萬象的`鉅著。托爾斯泰其實一直在猶豫,

怎麼在開始這部書的寫作。家人在念普希金的小說,

使他獲得了靈感。他一直在搜尋,不知道怎麼開頭,

是普希金拯救了他,傳統交給了他。

托馬斯曼在這裏有個很重要的說法,

他說:“是普希金搭救了他,指點他該如何着手,

要緊緊地把握,把讀者投入現場。”

我們今天就是要試圖設身處地進入這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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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xin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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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空間 發短消息 加爲好友 當前在線 2# 大 中 小 發表於 7-7-2008 09:45 只看該作者

二、天真的或者孩子氣的

在此之前,有一個關於譯文的小小的提示。

因爲我最初曾經想談一部中文的小說,這樣就可以對小說的語言文體進行分析。但現在談的是一部翻譯作品,

我們知道在一個民族的語言當中有很多很重要的資訊,

它的語言節奏、聲音、韻律,在翻譯當中,

我們樂觀地說,可能被儲存下來,

或者說是以另外一種語言的某種形式把它基本對應地反映出來。

但要說完全一對一地、真切地、真實地把它翻譯過來,

是非常困難的。這裏舉一個小例子。

大部分人看到的《安娜卡列尼娜》這部書,

一個是周揚先生的譯本,還有一個是草嬰先生的譯本。

作家陳村曾經說過一個小例子,非常有意思。

安娜和渥淪斯基私奔後,有一次非常思念自己的兒子。

於是就回家看兒子。看到她兒子的時候,她非常激動。

草嬰的譯本翻譯成:“安娜天真地哭了。”

而在周揚的譯本里是這樣翻譯的:“安娜孩子般地哭了。”

我不懂俄文,無法判別這兩個譯文哪個更準確。

我們帶着疑問讀書,這是個讀書的好方法。

我也曾請教過不同的人對這個翻譯的看法,有的人就說,

像安娜這樣的一個人,

你認爲她是一個還會“天真地哭”的人嗎?

她可能保有天真的天性,還是個很單純的人,

說她“孩子般地哭了”比較準確。

但這並不是個定論。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

從托爾斯泰對她的描寫來看,她可能是個很天真的人。

我們現在談論《安娜卡列尼娜》,是談論漢譯的

《安娜卡列尼娜》,我們假設譯本是非常準確的,

否則的話,我們的談話無法開始。

我們現在建立在這個假設的基礎上,來開始談論這部作品。

[ 本帖最後由 hanxinwang 於 7-7-2008 09: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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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xin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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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高高在上

關於這部書,還有個在文學史上很有名的說法。

托爾斯泰最初寫這部小說的時候,其實是寫了兩部小說。

一部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兩條線索:

一是安娜和渥淪斯基的這條線;二是列文和吉提的這條線。

大家對這部書肯定都非常熟悉,可能還看過由此改編的電影、

電視劇。後來他寫着寫着把這兩個故事併到一個故事裏去了,

它的真僞我們無法斷定,只不過是一個傳說,

但這是個非常有意味的傳說。我們在閱讀這部書的時候

可以充分考慮這個。它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像巴赫的音樂,

像是復調的音樂,兩條線索,一個主要的,一個次要的,

或者說你甚至不能確定哪個更次要一點,

你只能在這兩條線索並行發展以及它們互相爲對方做映襯的時候,

你才發現它們的意義。

就像昆德拉對小說的很多研究也用音樂做比喻一樣。

其實小說中間有很多描寫、鋪墊,

不是直接對一個事物做出判斷的,

而是用非常曲折的方法做出判斷的。

我舉一個例子:根據維克多雨果的小說《巴黎聖母院》

改編的電影裏面有一場在聖母院前面的廣場狂歡的情形,

很多藝人在那裏疊羅漢。這是個過渡性的場景。

有一個人走過,和疊羅漢最上面的那個人在打招呼:

“看你高高在上的樣子,那麼開心,可苦了下面的人了。”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過渡性的臺詞

如果把它和巴黎聖母院本身所描述的故事聯繫在一起看的話,

它又是有意味的。但它的藝術性在於,

它的這種鋪墊並不是直接走到某人面前去聲討他。

很多好的藝術作品,都有許多非常微妙的小的鋪墊在裏面,

無時無刻不在發生作用,很多細節都在起作用,

如果不注意的話就會忽略,可如果很仔細地去閱讀,

那將是種很好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