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可以重來

時光荏苒，稍縱即逝。歲月的痕跡留在了老一輩的面板上，褶皺如年輪，向後生無聲地訴說那段過往的年月。

小時候的我，玉雪可愛，肌膚如同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光滑細膩。她曾經用粗糙的手試探着來摸我的臉，討好似地說：“囡囡，摸摸小臉。”但我總是迅速把她推開，放聲大哭，以示抗拒。她只好訕笑着把手收回。長大後，偶然間聽年老的長輩閒聊，都誇她年輕時能吃苦，澆菜、犁地、播種……樣樣都能做得。但在那段苦難的歲月裏，她生命中的天空總是颳風又下雨，丈夫過早地離去，膝下卻還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冬天，去河埠頭洗衣服，河水冰冷刺骨，她用力揉搓被凍得發麻的'手，用嘴哈出熱氣，捂着遍佈凍瘡的紫紅色的臉。她抱起盛滿衣服的木盆，一步步走下臺階，剛伸手觸碰湖面，卻又閃電般地縮回。她閉上眼，咬緊牙關，又把手浸到了刺骨的河水中。“嘶——”她倒吸一口涼氣，一秒，兩秒，三秒……她的額頭上冷汗密佈，卻迅速拿起衣服開始刷洗，她知道，這時候，一旦停下來，就再也沒有勇氣堅持下去了。這輩子亦是如此，艱難困苦如斯，哪來歲月靜好，唯有負重前行。

兒女們漸次成家立業，幾年前的春節，難得拖家帶口，齊聚於老宅。晚輩們其樂融融地聊着她聽不懂的話題，她聽不懂，更插不進嘴，只能端着茶水點心，侷促地在竈臺、廳堂穿梭來去。“嘭！”不知是哪家的煙火照亮了天空，她獨自站在石墩旁，月光把她佝僂的身影拉長，顯得有些落寞。她從褲袋中拿出煙——可我記得她從不抽菸，倒是早逝的丈夫喜歡飯後來上一根。她點着煙，也不抽，任由風一點點推進它的燃燒……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真想握住那雙遍佈溝壑的手，放在我的臉上，輕聲呢喃，“外婆，摸摸我的小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