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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闊的海》

徐志摩2.73W

徐志摩《闊的海》

徐志摩《闊的海》

闊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隻巨大的紙鷂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風;

我只要一分鐘

我只要一點光

我只要一條縫,

象一個小孩爬伏

在一間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邊不死的一條

縫,一點

光,一分

鍾。

①寫作時間小詳。發表報刊不詳。

一天到晚老“想飛”(同名散文),總想“雲遊”(同名詩歌),總是以忘情而淋漓盡致、瀟灑空靈的筆墨寫他所向往之“飛翔”的徐志摩,竟然在這首詩中絕決然宣稱:

“闊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隻巨大的紙鷂

上天去捉弄那四面八方的風;”

豈非咄咄怪事!

徐志摩在他爲數並不算很多的詩文中多次描寫過“飛翔”,“飛翔、飛翔、飛翔”(《雪花的快樂》),這幾乎已成爲他個人創作心理的某種揮之難去的深刻情結,也成爲其詩歌本文中反覆出現的,某種充滿動感的“姿勢”和“幻像”,成爲一種經由個人私設象徵而溝通整個人類的飛翔之夢,並上升到公共本體象徵的“原型意象”。而於各種各樣的飛翔中,尤爲令徐志摩神往的恰恰是那種莊子“逍遙遊”式的“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的“壯飛”!他宣稱:“要飛就得滿天飛,風攔不住雲擋不住的飛,一翅膀就跳過一座山頭,影子下來遮得陰二十畝稻田的飛……”

何其壯觀!何其逍遙!

然而,此刻,作者竟宣稱放棄所有這些壯觀和逍遙,宣稱無疑象徵自由的“闊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這裏面,滿溢着詩人理想幻滅的幾許沉重?幾許“濃得化不開”的悲涼?

在這裏,一個天真浪漫的理想主義者的希望顯得如此的卑微,渺小而可憐:不再是“壯飛”和“雲遊”的奢望,而只是“一分鐘”的時間,“一點光”的明亮和“一線天”似“一條縫”的希望。

作者接着以破折號強調並刻劃出一幅令人終身難忘的畫面:一個小孩——“小孩”當然是純真、新鮮、生命剛開始,希望剛萌生,絕對應該擁有更多的光明,更美好的希望、更開闊的自由與更長遠的生命力的“寧馨兒”——“在一間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邊不死的一條縫,一點光,一分鐘。”

這個畫面具有一種類似電影中鏡頭“定格”的強烈視覺效果,象明暗反差極大的黑白片鏡頭,感官刺激尤其強烈。“一分鐘”這一時間意象,在這裏同時起到了兩種作用:一者,“一分鐘”對應作者前面宣稱的“我只要”,彷彿總算達到了如此卑微可憐、時間上僅需“一分鐘”的希望;另者,“一分鐘”本身作爲表達客觀物理時間長度的語詞,勢必在讀者的閱讀想象中,留下短促而凝固暫停的“定格”般的閱讀效果。這首詩歌,明顯使用了爲西方“新批評派”所推崇的“反諷”的手法。在語言陳述上,深究一點的話,則是使用了“反諷”方式中主要的一種“——“誇大陳述”性的“反諷”。所謂“反諷”,就是正話反說,言在此而意在彼。所謂“誇大陳述”,則是假情假意地誇張,然而,卻大言若反,暗示相反的性質。我們正應該從“反諷”的角度來更好地理解這首詩歌。

詩歌一開篇如“石破天驚逗秋雨”般先聲奪人的幾個“我不要”的宣稱,無疑正是一種“誇大陳述”。詩人正是因爲太想要“闊的海空的天”了,纔會這樣說,纔會象一個頑強爬伏追求的小孩那樣,孜孜以求“一條縫”、“一點光”、“一分鐘”。可以說, 追求光明的的可憐、卑微而頑強執着正反襯出一片“闊的海空的天”——這“自由與光明”的象徵——對於每一個有生命的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

這首詩歌不但在局部語言技巧上使用了“反諷”的手法,在整個詩篇總體結構安排上,也同樣成功地使用了“反諷性”的“張力結構”。標題“闊的海”與最後所追求的結局,構成了“反諷性”的強烈對比效果。詩歌句子的展開和排列,從“闊的海空的天”開始,最後可憐巴巴地被擠兌成“一條縫”似的狹窄的時間的短暫的時間。作者明顯有意識地在句子排列上注重視覺效果的強調,整篇詩歌呈現出“倒三角形”(B)的形狀。“縫”、“光”、“鍾”排成整齊而侷促的一條線,“一分鐘”的“鍾”最後孤零零地單獨成行……所有這些,都不難見出詩人獨具的匠心和深刻的寓意,足以讓讀者想見追求光明與“闊的海空的天”之艱難,又充分揭示出此種追求對於人之必然而然的“天性”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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