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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的逃情賞析

林清玄1.42W

喜歡林清玄那親切、隨和、空靈流動、氣清神定的文字,那一篇篇融入了東方美學智慧和宗教哲學情懷的小文,讓人如沐於一片梵樂、一瓣馨香之中,浮躁的心也會變得澄清透明起來。接下來小編蒐集了林清玄的逃情賞析,僅供大家參考,希望幫助到大家。

  逃情

  林清玄

幼年時在老家西廂房,姐姐爲我講東坡詞,有一回講到《定風波》中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這個句子讓我吃了一驚,彷彿見到一個竹杖芒鞋的老人在江湖到上踽踽獨行,身前身後都是煙雨瀰漫,一條長路連到天去。

“他爲什麼?”我問。

“他什麼都不要了。”姐姐說:“所以到後來有‘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之句。”

“這樣未免太寂寞了,他應該帶一壺酒、一份愛、一腔熱血。”

“在煙雨中騰雲過了,在雨裏行走過了,什麼都過了,還能如何?所謂‘來往煙波非定居,生涯蓑笠外無餘’,生命的事一經過了,再熱烈也是平常。”

年紀稍長,才知道“竹杖芒鞋輕騰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境界並不容易達致,因爲生命中真是有不少不可逃不可拋的東西,名利倒還在其次;至少像一壺酒、一份愛、一腔熱血都是不易逃的,尤其是情愛。

記得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曾寫過一個故事,傳說有一個久米仙人,在塵世裏頗爲情苦,爲了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天騰雲遊經某地,看見一個浣紗女足脛甚白。久米仙人爲之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經自雲頭跌下。可見逃情並不是苦修就可以得到。

我覺得“逃情”必須是一時興到,妙手偶得,如寫詩一樣,也和酒趣遺言。狂吟浪醉之際,詩涌如漿,此時大可以用烈酒熱冷夢,一時徹悟。倘若苦苦修煉,可能達到“好夢才成又斷,春寒似有還無”的境界,離逃情尚遠,因此意見到“亂頭粗服,不掩國色”的浣紗女就墜落雲頭了。

前年冬天,我遭到情感的大創鉅痛,曾避居花蓮逃情,繁星冷月之際與和尚們談起塵世的情愛之苦,談到淒涼處連和尚都淚不能禁。如果有人問我:“世間情是何物?”我會答曰:“不可逃之物。”連冰冷的石頭相碰都會撞出火來,每個石頭中事實上都有火種,可見再冰冷的事物也有感性的質地,情何以逃呢?

情彷彿是一個大盆,再善遊的魚也不能游出盆中,人縱使能相忘於江湖,情是比江湖更大的。

我想,逃情最有效的方法可能是更勇敢的去愛,因爲情可以病,也可以治病;假如看遍了天下的足脛,浣紗女再國色天香也無可奈何了。情者是堂堂巍巍,壁立千仞,從低處看是仰不見頂,自高處看是俯不見底,令人不寒而慄,但是如果在千仞上多走幾遭,就沒有那麼可怖了。理學家程明道曾與弟弟程伊川共同赴友人宴席,席間友人招來妓共飲,伊川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明道則毫不在乎,照吃照飲。宴後,伊川責明道不恭謹,明道先生答曰:“目中有妓,心中無妓!”這是何等灑脫的胸襟,正是“雲月相同,溪山各異”,是凡人所不能致的境界。

說到逃情,不只是逃人世的情愛,有時候心中有掛也是情牽。

有一回,暖香吹月時節與友在碧潭共醉,醉後扶上木蘭舟,欲縱舟大飲,朋友說:“也要楚天闊,也要大江流,也要望不見前後,才能對月再下酒。”死拒不飲,這就是心中有掛,即使掛的是楚天大江,終不能無慮,不能萬情皆忘。

越往前活,越覺得蘇東坡“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情”詞意不可得,想東坡也有“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的情思;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情願;有“念故人老大,風流未減,空回首,煙波裏”的情怨;也有“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的情冷,可見“一蓑煙雨任平生”只是他的嚮往。情何以可逃呢?

賞析

曾有人這樣評價林清玄:“如果不是那場婚變,林清玄幾乎就是個完人。”

終究這世上是沒有完人的。雖然林清玄的文字中透着仙風道骨,但他終究是個凡夫俗子。所以,我從來不崇拜什麼人,不管他是英雄美人還是歌星大腕.我知道,這些人和常人一樣,一樣的有五臟六腑,一樣的要吃喝睡覺,一樣地會犯錯失誤。

逃不出情網未必就不是好人,婚變未必就不是一種姻緣,沒準還是前世之緣,此生當了還須了。

當然,也非人人都不能逃離情網,我相信黃沙就逃離了,她對情已有了一種徹悟,她是一個堅定的佛弟子。記得那年我應邀去張家港玩,黃沙帶我去見一個尼姑,年歲比我們小得多,因爲婚姻破裂萬念俱灰而遁入空門。看着尼姑寧靜平和的目光,我相信她已逃離了情網,不再爲情所擾。

心地清淨並非都要遁入空門,情也無需逃,塵緣未了還須了,六根不淨終難淨,剪不斷理還亂,道是無情卻有情,如何能逃掉?

金庸先生年輕時愛上了已婚的夏夢,真情告白遭到夏夢的婉拒。夏夢離世時,金庸在自己主編的刊物上用大量的篇幅報道此事。箇中緣由,恐怕只有金大俠自己知道吧。寫盡人間情緣的大俠面對“情”字,也瀟灑不起來了。穿越撒哈拉的才情女子三毛,她的死給世人留下了永遠的謎,或許也是爲情所困吧。還有張愛玲與胡蘭成那欲說還休的愛……

張中行先生說,世上最苦的莫過於戀情,而且人人有份。

林清玄說:情何以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