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唐詩

《臘日觀咸寧王部曲沙娑勒擒虎歌》唐詩鑑賞

唐詩1.02W

臘日觀咸寧王

《臘日觀咸寧王部曲沙娑勒擒虎歌》唐詩鑑賞

部曲沙娑勒擒虎歌

盧綸

山頭曈曈日將出,

山下獵圍照初日。

前林有獸未識名,

將軍促騎無人聲。

潛形踠伏草不動,

雙鵰旋轉羣鴉鳴。

陰方質子才三十,

譯語受詞蕃語揖。

舍鞍解甲疾如風,

人忽虎蹲獸人立。

欻然扼顙批其頤,

爪牙委地涎淋漓。

既蘇復吼抝仍怒,

果葉英謀生致之。

拖自深叢目如電,

萬夫失容千馬戰。

傳呼賀拜聲相連,

殺氣騰凌陰滿川。

始知縛虎如縛鼠,

敗冠降羌在眼前。

祝爾嘉詞爾無苦,

獻爾將隨犀象舞。

苑中流水禁中山,

期爾攫搏開天顏。

非熊之兆慶無極,

願紀雄名傳百蠻。

盧綸詩鑑賞

古人以十二月初八爲“臘日”。臘日出獵,爲古人傳統習慣。“咸寧郡王”,渾瑊的封號。“部曲”指部將,“娑勒”,擒虎壯士的名字。

這首詩的題旨是透過壯士擒虎場面的描寫,來讚美詩人的府主咸寧郡主渾瑊。據盧綸行蹤及渾瑊的經歷,此詩約作於貞元前期。全詩可分爲三大段:“山頭”八句是第一段,寫圍獵時發現猛虎,渾瑊命部將娑勒擒虎。“舍鞍”八句是第二段,描繪壯士生擒猛虎的壯觀場面。“傳呼”以下十句爲第三段,寫隨從圍獵的部下向咸寧郡王祝賀,歸結到歌頌的本意。

詩一開篇從出獵寫起,“山頭曈曈日將出”,是圍獵隊伍出發時所看到的景象:太陽尚未出山,吐露的光芒卻已染紅了山頭,“山下獵圍照初日”,言圍獵開始時,已是旭日初昇了。這兩句寫日出之景,既見出時空的變化,又起得氣勢雄渾,令人精神爲之一振。

“前林有獸未識名,將軍促騎無人聲。”行動剛一開始,便有好消息傳來:前面的樹林發現獵物,因爲林木茂密,一時還不知是什麼動物,這時,將軍催馬向前,率先進行搜尋,大家則嚴陣以待,悄無人聲。這裏說“將軍促騎”,點明瞭此詩歌頌的主要對象,顯示出將軍的英勇無畏,指揮若定,下文娑勒擒虎,就是在將軍查明“敵情”後,命他進行的,通篇行文,也都圍繞將軍展開。“潛形踠伏草不動,雙鵰旋轉羣鴉鳴。”上句寫虎潛伏草間,紋絲不動,實際上一是想躲開衆人的搜尋,二是蓄勢待發,準備和人進行搏鬥。下句寫環境氣氛,雙鵰,當爲將軍之物,用以偵察獵物的,鵰在空中盤旋,驚得羣鴉亂鳴,這句寫動,與上句虎的.潛伏不動,一動一靜,恰成對照。此時的氣氛驟然緊張,經過將軍和雙鵰的偵察,已經查明獵物爲一斑斕猛虎,於是將軍發佈命令:“陰方質子才三十,譯語受詞蕃語揖。”“陰方”,泛指北方陰山一帶的少數民族地區。“質子”,古時候,少數民族歸附後,爲表示忠誠,其國君往往派自己的兒子到中國長住,稱爲“質子”。這兩句是說渾瑊透過翻譯,命他部下的勇士去生擒猛虎,壯士欣然從命。這一段是打虎的前奏曲,節奏變換,如急風暴雨,扣人心絃。

第二段寫壯士生擒猛虎的經過。“舍鞍解甲疾如風”,是說娑勒得令後,以旋風般的速度下馬解鞍,向猛虎撲去,充分刻畫出娑勒的神威,其行動如風,一來顯其毫無畏懼,二來是爲了先發制人。“人忽虎蹲獸人立”。寫人虎對峙相持,其絕妙之處,在人、虎的反常行爲。人本應站立,卻說“虎蹲”;虎本應蹲,卻說“獸人立”,此處寫人虎都在集中全力,準備作殊死搏鬥,人作“虎蹲”,是爲了蓄勢猛撲,虎作人立,是見人之後,怒不可遏,反倒直立欲撲,這個細節極爲傳神,沈德潛評雲“人虎互形,毛髮生動”。(《唐詩別裁》卷七)“欻然扼顙批其頤,爪牙委地涎淋漓”。這兩句是人、虎短兵相接,展開惡戰。

上句寫壯士打虎,“欻然”,忽然,急速的樣子,“扼顙”和“批頤”,分寫娑勒兩隻手的動作,一隻手扼住虎顙,將虎頭盡力往下按,另一隻手猛擊虎的面部,極寫娑勒的神勇。下句寫虎在壯士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下,爪牙着地,口涎橫流,狼狽不堪。“既蘇復吼抝仍怒,果葉英謀生致之。”二句意謂虎顙被按得太緊,悶絕過去;但略一鬆手,它又甦醒過來,仍然在怒吼着、掙扎着。經過幾次的反覆過程,猛虎力氣用盡,活活地被人捉了回來。“英謀”,咸寧郡王英明的謀劃,與上文“譯語受詞蕃語揖”的“受詞”相應,“葉”,符合、實現的意思。“拖自深叢目如電,萬夫失容千馬戰。”這兩句寫猛虎被擒後的餘威。當娑勒把老虎從深叢中拖出時,它仍目光如電,使得人馬因恐懼而變色、顫慄。此處寫虎威、人恐、馬顫,反襯出娑勒勇武無比。

第三段轉入祝賀和頌揚,由擒虎想到擒敵衛國,收結全詩。“傳呼賀拜聲相連,殺氣騰凌陰滿川。”目睹打虎的壯觀場面後,咸寧郡王的部下一起向他拜舞祝賀,羣情激昂,士氣高漲。古時打獵實爲練兵,看到元帥部下有如此勇武的將官,將士們當然士氣高昂,很自然地產生聯想:“始知縛虎如縛鼠,敗寇降羌在眼前。”我們的將軍縛虎尚如縛鼠一樣易如反掌,如果打仗,肯定會無往不勝,想到這裏,敗寇降羌似乎已經出現在眼前了。詩人由打獵寫到打仗衛國,大大深化了詩的主題。“祝爾嘉詞爾無苦,獻爾將隨犀象舞。苑中流水禁中山,期爾攫搏開天顏。”這四句奇峯突起,詩人異想天開,直接與老虎對話,安慰老虎說,我用好話來祝願你,你可別爲被捉而苦惱。你將被榮幸地獻給皇帝,將同那些經過訓練的大象、犀牛一起跳舞,住在有山有水的禁苑中,希望你的搏鬥之技,能博得皇帝開心。“非熊之兆慶無極,願紀雄名傳百蠻。”末尾兩句由擒虎起興,借用周文王卜卦出獵,得到呂尚的典故,讚揚皇帝寵任咸寧郡王,天下即將太平,我願透過這首詩,將咸寧郡王的威名傳遍百蠻。

這首詩最爲精彩的部分,無疑是打虎一段,這一節不但在“十才子”詩中一枝獨秀,即使置於佳作如林的盛唐詩中,也光彩奪目。王士禛說“盧綸大曆十才子之冠晃”(《分甘餘話》卷四),僅憑此詩,盧綸即不虛此名。沈德潛雲:“中間搏獸數語,何減太史公鉅鹿之戰。”如果從聲威氣勢上着眼,盧綸寫娑勒擒虎的壯舉及人馬顫慄的情景,確實與司馬遷筆下“鉅鹿之戰”寫項羽率楚軍破釜沉舟、以一當十、喊聲動地,而“諸侯軍之人人惴恐”的場面相似。此外,這首詩內涵豐富,場面壯觀,具有很強的敘事色彩,標誌着盛唐詩向中唐轉變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