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詩歌的語言傾向

1、有些當代詩人的詩歌作品，語言油滑，甚或透露着沾沾自喜的玩世情緒，請問你對這一路詩歌作風是怎麼看的？

我尊重各種風格流派的存在及其合理性，它們或多或少傳達了生命的另一種情緒與感受，但不是我所喜歡的。我喜歡語言樸素、乾淨，卻有豐富內涵與質感的詩歌。

2、當代詩歌中的神性寫作，突出了語言的召喚功能乃至巫術效應，希望能夠在意識昏迷的當下恢復詩歌隱祕的尊嚴，你的寫作是否呼應了這種看起來甚爲古樸的追求？

詩人是預言家，詩歌有時是一種神性的召喚，靈魂的表達。但不是每個詩人都有這種天賦或者預言的能力。對我來說，自然而真實地寫詩，表達個體生命的體驗與思考，就足夠了。

3、詩歌語言的口語化和雅化，代表了詩人們基於不同語言能力、生活經歷、寫作背景作出的個人選擇，但這種選擇的背後是否還有其他方面的考慮，譬如題材範圍、詩學趣味等參照？

是的。一首詩用什麼語言來表現，除了與一個詩人的經歷、語言習慣等有關係，肯定也與他所選擇的題材和所追求的審美趣味分不開。

4、在你培育詩學觀念的過程裏，語言是不是首要顧及的因素？你現有詩歌作品所蘊含的語言傾向是怎樣一種狀況？

是的。詩歌是語言的藝術，語言質地的不同有時會決定一首詩歌的成敗。就像雕刻一件工藝品，首先要考慮用什麼材料，是大理石、花崗岩，還是翡翠？這是首先要考慮的。我過去喜歡唯美的語言，現在年歲漸長，喜歡並追求“清水出芙蓉”的樸素的味道。因爲語言的最高技巧是無技巧。

5、關於詩歌的“語言”，我在訪談中附加了“傾向”這個詞綴，這是爲了方便地描述這種文學語言的個性化的與私祕的部分，但我們都知道詩歌傳達的聲音還有可以共享的部分，你更看重的是哪一部分？

共享的部分多一些吧。因爲詩歌更多的傳達的是人類的一種共同的情感與心聲。能共享的，肯定也是激起大部分人的共鳴。詩歌因其語言的個性化與私祕性，而不爲更多的人所接受，那麼它就只是小圈子的小衆的限量版的精神產品，影響力自然也不會大。而如果可以共享，那麼詩歌的力量及影響力將是非常強大的。

6、好詩需要打磨，那麼，在寫下一首詩以後，你是否會進行修改？修改作品時的語言感覺和初創時的語言感覺有什麼差異？

會修改。初創時的語言只是記錄下了當時的一種感覺，是一件藝術品的毛坯，而一件精品需要打磨。修改就是刪減、濃縮、提煉的過程，就像萃取香水的過程。感覺會更簡潔、飽滿，去掉枝葉，更接近詩的本質。

7、在你看來，一首詩最理想的語言狀態是什麼樣的？

像呼吸一樣自然，不施雕琢，沒有痕跡，甚至讓人遺忘了語言。

8、詩歌中的語言，命名和指稱了一個事物，透過這一指稱、命名行爲，使事物擺脫了黑暗狀態，進入文化序列，你認爲，當代詩歌的這種命名能力應該怎樣估量？

不可否認，這種命名能力非常有意義，因此也有其不可替代與估量的作用。它使事物不再是簡單的事物，而呈現出了一種生機勃勃的審美效應，產生了一種隱祕的力量。我對當代詩歌是充滿了希望的，它是現代人心靈逐漸沙化時的一汪清泉或者一片綠洲。

9、你覺得，與古典詩歌相比，當代詩歌對事物的'命名有沒有出現什麼新的特徵？比如：命名的號召力、想象力、關聯性等方面。

有其新的特徵。當代詩歌與古典詩歌，都是人類情感與思想的表達，有共性，但當代詩歌因爲其特定的社會性與時代性，所以無論是想象力、關聯性、隱喻、象徵等，比過去更爲豐富，更爲有力，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它的醒世、警世、喻世作用更爲明顯。

10、“漢語中的詩歌”和“詩歌中的漢語”是分析現代漢詩的兩重視角，分別強調了現代漢語對詩歌的影響和詩歌對現代漢語的貢獻，那麼這兩重視角之間是否發生重疊？以你的創作實踐來說，這種情形是怎樣的？

是有重疊的。感謝現代漢語給了我們豐富的材料和不竭的源泉，讓我們在完成一首詩歌時隨心所欲，信手拈來。現代漢語所蘊含的豐富的意象及深刻的內涵對詩歌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傳達出的意境更深邃，就如鑽石的光芒，切面更多，色彩更絢麗。而詩歌反過來，讓漢語更有魅力。一個詞語因爲詩意的映照，不再是平面的詞語，而成爲散發着光芒與芬芳氣息的、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一個新生事物。

11、你的詩歌創作，在引入外來語和文言詞彙、當代新詞方面是怎樣做的？

這個方面做的比較少。雖然我對新鮮的詞語比較敏感，但是它們一定要是我感同身受的，可以熟悉到包含有自己的心跳與脈動時，我才運用它們，否則，僅僅只是因爲奇特、新鮮的陌生感，而沒有我的體驗與感悟，我是不會用的。

12、你寫作某一具體作品的創作動機是如何在語言的技術層面得以體現的？

在創作一首詩時，語言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當然，注重語言的鍊金術可能會更好地表達詩歌的創作意圖，以最簡潔的語言表達最豐富的內涵，適度地運用隱喻、象徵等手法，講求細節或者一定的語言技術，也是必須的。就像一個匠人，玉石再好，創意再美，還要有一定的精湛的雕刻技藝，才能更完美地完成一件工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