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詩歌:豈能死去

七十歲

傍晚，六點鐘的太陽照不到他的背上

太陽最大限度地放低了角度

瘦小的不能再瘦小了

還揹着一脊背的磚塊，磚塊高過他的.頭頂

枯枝一樣的軀體

點都點不燃的歲月

他必須要搬磚，必須要幫人蓋房，必須要掙錢

山下，有個人天天在向上張望

他的孫子天天需要吃飯

天天需要上學

以什麼姿勢來休息

在哪裏坐下來緩一緩神

這些你都不關心

你沒法停下來，你停不下來

一停下來，你就骨骼疏鬆，一停下來你就渾身痛疼

一停下來，你就怕會轟然坍塌

一停下來，你就會死去

你豈能死去

黃河岸邊的縴夫，只看到無盡的黃河

茶馬古道的揹包客，只看到層巒疊嶂

你則不是

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就知足了

算算還有多長

可以照亮那個孩子歡笑

七十歲了

你還有一筆賬

你拖欠老伴的，你答應兒子的，你對自己要有個瞭解的

給孫子蓋棟新房

再不能耽擱了

再不能耽擱了

齊腰深的泥土，在往上漫着

你一次次地往下壓，給所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燒紙

甚至給黑夜和黎明敬獻水果

你想販賣來日

延續朝夕

六點了

壓了你一天的太陽滾下山去

你來不及躺下

山下有燈光點起

哪一個是你的家

家裏的小人兒，一邊學習，一邊挑着燈花

七十歲了

請允許我用看慣夕陽的眼睛來看你

一片夕陽時，閃爍一束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