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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朗誦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詩歌1.98W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當然是一種海市蜃樓,然而這是海子所能感受到的一種明麗的幸福感受。

詩朗誦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作者:海子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爲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的現代性解讀

一般認爲,現代性肇端於啓蒙運動,是指在現代化進程中,社會、政治、經濟、文化領域所呈現出來的屬性和特徵。現代性從其產生之日起就潛伏着一系列的張力和矛盾。在大多數人爲現代化的成果歡呼之時,人們對現代性的反思和批判也從未停止過。在上世紀80年代工業文明的背景下,海子的詩歌蘊含着深刻的現代性批判精神。我們可以透過著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詩來體味海子對現代性的反思。全詩如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爲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首句“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說明詩人如今生活得不幸福。詩人想要哪一種幸福呢?不是身居繁華都市的虛榮,不是擁有很高社會地位的體面,也不是在社交場合的應酬,而是遠離現代化社會的簡樸生活。在工業化高速發展的八十年代後期,詩人選擇了“餵馬、劈柴”、“糧食和蔬菜”這樣簡樸的意象。海子的詩歌有很多類似的純樸的意象。例如:“我踩在青草上,感到自己是徹底乾淨的黑土塊。”“我真有這麼多女兒,真的曾經這麼幸福/用一根水勺子,用小豆、菠菜、油菜,把它們養大,陽光打在地上。”與生命存在最相關的糧食、土地、水、麥子這些最基本的生命元素,被詩人反覆吟唱。他不需要其它任何浮華的東西,只要維持最簡單的生存。他讚美這種簡單的人生,在他看來。這纔是真正的生存。生命的.本真狀態由此才能呈現。海子的理想是在中國現代化的背景下產生的,直接反映了他對現代文明的拒斥。在物質化、商業化流行的時代。海子堅決拒絕擾亂人的純真本性的物慾。而寧願返回自然、返回存在本身。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則讓人想起梭羅的《瓦爾登湖》。在19世紀上半期,美國工業化高漲的時代,梭羅獨自一人到瓦爾登湖畔開始他關於簡樸生活的實驗。“他擔心人們沉浸在物質享受、社會地位和對金錢的欲求中不能自拔。以至於忽略了生命本來的目的。簡樸的價值就在於消除對人類內在生命成長不必要的東西。”面對工業化社會中人類的精神困境,梭羅的拯救方案就是要返回自然。只有在大自然中,人類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自由,在文明社會中日益枯竭的生命力才能得以恢復。海子生前深受梭羅的影響,他不僅寫了《梭羅這人有腦子》一詩對梭羅表示讚美,在去山海關自殺的路上,隨身攜帶的四本書中就有《瓦爾登湖》一書。可以說,“大海”就是海子的“瓦爾登湖”,是他的精神棲居地。

詩歌的第二節和第三節仍舊描寫了詩人的種種心願。這些美好的心願恰恰是現實生活中所欠缺的。心願之一是“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在這個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冷漠。漂泊在大城市的人有幾個與親人們經常通信聯繫的呢?即使保持聯繫,又有幾個能敞開心扉呢?海子的情況也是這樣。他雖然與大弟保持着通信,但是,多年的城市生活、求學經歷。已經讓他與親人、與家鄉有了某種精神上的隔閡。至於把自己的幸福告訴給每一個人、爲陌生人祝福等等,更是把對親情與愛的渴望擴大到在現代社會中掙扎的芸芸衆生。“爲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則表現了詩人的浪漫情懷。在物質主義、商業主義盛行的時代。人們整日爲了金錢和慾望而奔波,很少有人停下來欣賞一下自然的風景。社會現代性的一個特徵就是一切都以理性衡量,世界是一個冷冰冰的、計算的、功利的、機器的世界,人們已經忘記了詩意和美。“爲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無疑是對實用主義的反抗,對生命感性的追求。

詩歌的最後一句出現了轉折。詩人忽然放棄了種種讓自己幸福的努力,“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無形中把自己與社會隔離開來。體現了一種拒絕參與的旁觀者的心態。此時的海子已經自我封閉得太久,失去了自救的能力。他多麼需要有人拉他一把,關心愛護他。聽聽他的心願。可是,在忙忙碌碌的現代生活中,沒有人注意到詩人的敏感的情緒。美麗的自然風光,濃濃的親情、友情、愛情都只是詩歌中的渴望,是詩人心底發出的最後的呼喚。正是由於缺少愛與靈魂的棲居地,在無限的精神孤獨中,詩人才最終絕塵而去。可以說,整首詩表達的都是對愛的訴求,對精神家園的渴望,對現代文明的批判。

在西方詩歌中,葉芝的《茵納斯弗利島》無疑與這首詩最爲相似:

我就要動身走了,去茵納斯弗利島,

搭起一個小屋子,築起泥笆房;

支起九行雲豆架,一排蜜蜂巢,

獨個兒住着,萌陰下聽蜂羣歌唱。

我就會得到安寧,它徐徐下降,

從朝霧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閃亮,正午是一片紫光

傍晚到處飛舞着紅雀的翅膀。

我就要動身走了,因爲我聽到

那水聲日日夜夜輕拍着湖濱;

不管我站在車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在我心靈的深處聽見這聲音。

這首詩創作於1890年,是葉芝早期詩歌的代表作,當時葉芝剛好25歲,與海子創作《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時同齡。茵納斯弗利島是傳說中愛爾蘭西部的一個湖島,景色優美而寧靜。葉芝少年時曾聽父親讀亨利・大衛・梭羅的《瓦爾登湖》。於是。他夢想模仿這位“美國孔子”,到湖中的小島上過自食其力的生活。多年後的一天,他正在倫敦弗利特街上漫步,偶然經過一個商店櫥窗,看見其中有一股噴水頂着一個小球,便想起故鄉斯來溝周圍的河湖泉水,突然受了感動。於是寫下了這首《茵納斯弗利島》。詩歌的起句:“我就要動身走了。去茵納斯弗利島”與海子的“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何其相似,都是意願的表達。接下來。詩人想象了一個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在湖島的林間空地上,用泥巴和枝條搭起一間小屋,在屋前種上九行雲豆,再造一排蜂巢,獨自一人。在蔭陰下聽蜂羣歌唱。詩歌的最後兩句,落腳在灰色的人行道上,透露了人生的灰色現實。19世紀末的愛爾蘭。資本主義文明得到了充分發展,但也給社會生活帶來的一系列災難:工業污染嚴重,人們的健康遭到破壞:商品化和都市化使人們跌入一種孤獨、苦悶和困頓的生存狀態;資產者的新道德,悄然地破壞着古樸淳厚的倫常:世紀末的暴力和戰爭更是讓人恐怖和絕望。在這首詩裏,詩人表達了對資本主義文明的厭惡和對田園牧歌生活的無限嚮往。

葉芝、梭羅與海子都表達了工業化背景下的隱逸情懷。這種“隱逸”不同於中國古代文人如陶淵明等人的隱逸。陶淵明歸隱田園,是出於對封建官場的厭惡。而海子和梭羅、葉芝的隱逸,則是出於對現代性的反思與批判。海子以“浪漫主義王子型詩人”自詡,而事實上。浪漫主義詩人的一大傾向追求人與整個大自然的神祕的契合交感,反對技術文明帶來的人與自然的分離和對抗。無論是英國的湖畔派詩人華茲華斯,還是法國的盧梭、美國的梭羅、愛爾蘭的葉芝等人都表達了類似的渴望。浪漫主義思想家馬丁,亨克爾寫道:“浪漫派那一代人實在無法忍受不斷加劇的整個世界對神的褻瀆,無法忍受越來越多的機械式的說明,無法忍受生活的詩的喪失。……所以說,我們可以把浪漫主義概括爲‘現代性(modenfity)的第一次自我批判’。無疑,海子是我國在現代化進程中出現的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