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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

詩詞2.66W

  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

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

(乙卯正月二十夜記夢)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瀟灑的詞人本就生性豪放,密州鐵溝出獵,左牽黃犬,右擎蒼鷹,相隨千騎錦士馳卷平岡,何等聲勢,何等豪氣,由此傾動了滿城老少,使老夫陡發少年狂氣,在親射虎,看孫郎的奇想中躍現的,正是當年孫權射虎的風采!但詞人的胸膽,又何甘只在射虎中稱雄?連年犯邊的西夏,正需要魏尚那樣的勇將御擊!酒酣的詞人因此宣告:倘若漢文帝再遣馮唐,我便是當世魏尚,願換弓如月,一箭射落象徵”侵掠”的惡星天狼!

詞在中國古代是一種和樂的歌唱文體,因此一首詞從音律上講,具有自己的曲調,即詞調。一種詞調有一個專用的名稱,這個專用的名稱叫“詞牌”。[江城子]就是詞牌。一般來說詞的內容5詞牌沒有直接關係。詞除了表明詞牌以外,有時作者還要加上一個題目,告訴我們這首詞的內容和表達的主旨。《密州出獵》就是這首詞的題目,如果把題目寫得長一點,就成了詞前的小序,叫作“詞序”。詞有“序”是從蘇拭開始的。詞如果按字數來區分,可分爲“小令”、“中調”、“長調”等。[江城子]全篇70個字,屬於中調(在 100字以內)。詞若分段,又可分成“單調”、“雙調”、“三疊”和“四疊”。“雙調”分成上下兩闕。“闕”,音樂中止的意思。“兩闕”,指音樂演奏兩遍。所以雙調的詞就是兩段歌詞。“闕”,有時又叫“片”。“雙調”是詞中最爲常見的形式。[江城子]詞牌在唐代是單調,35個字,到宋代以後演變爲雙調。

詞和詩顯著不同點,是它的句式長短不齊。所以詞又“長短句”。[江城子]的句式:3、5、7言的均有。詞和詩一樣必須押韻,其韻腳是有固定位置的,不能隨便改變。用韻有疏、有密,大致短調的詞比較密。上闕、下闕要求在第1、2句,3、5、8句押韻。押韻又有押平、仄韻之分。[江城子]這首詞一般押平聲韻,但後世也有押仄聲韻的。除押韻外,詞中每個句子,每句中的每個字,都有平仄音律的規定,那一個字用平聲,那一個字用仄聲,原則上是不能隨便改變的。

在蘇軾詞集《東坡樂府集》中,[江城子]共9首,每首下面都有一個題目。這首詞的詞是《密州出獵》。

“密州”,今山東諸城縣。宋神宗熙寧7年(1074年9月),蘇軾由杭州調任密州知州(相當於漢唐時太守)。到熙寧10年(1076)離開,在密州共住3年左右時間。這幾年正值密州連年饑荒,久旱不雨。熙寧8年蘇軾到密州的第2年的冬天,密州災情十分嚴重。蘇軾除組織百姓救災以外,曾到城南二十多裏的常山祭天求雨。據說山上有一座神祠,百姓到這裏求雨,往往有求必應。這座山常常有德於百姓,所以就稱它爲“常山”。這次蘇軾到常山求雨之事,他曾寫過幾篇詩文來記載,一是《密州祭常山文》另有兩首詩《祭常山回小獵》《和枚之曹會獵鐵溝》,據這兩首小詩提示,我們知道蘇軾在祭常山的歸途中和另外一位姓枚的官吏,曾在一個叫“鐵溝”的地方打過獵。據查在常山東南有一個蜿蜒15裏的岡巒叫黃毛岡,附近有一溪水叫“鐵溝”,這次打獵當是《密州出獵》所記之事。

蘇軾是一位具有政治熱情,有報國壯志的文學家,從年輕時起,就以才華橫溢的才氣,勃勃雄心,關心朝政,渴望對國、對民做出自己的貢獻。北宋是個內憂外患慘重的朝代,除國內政局動盪外,民族矛盾十分尖銳。北方遼國、西北西夏常犯宋之邊境,使北宋統治集團常常惶惶不可終日。從宋太祖趙匡胤開始,歷代的北宋統治者只是消極防禦,甚至妥協苟安,致使外族入侵更加猖狂,養虎成患,喪權辱國。在宋神宗一朝,每年要捐贈給西夏大量絹、銀、茶葉等財物。就在蘇軾寫這首詞的前幾個月,還發生了七百里土地與遼的事件。蘇軾面對此情此景,清醒的認識到,天下有治平之名,而無治平之實。他主張積極備戰,爭取對敵鬥爭的主動權,並且提出一系列對敵鬥爭策略。但因他與王安石政見不和,得罪了宋神宗,最後只好請求離開朝廷到地方任職。他先作杭州通判,後改任密州知州。這對於有志的蘇軾來說,實在是不得以而爲之。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蘇軾雖貶官在外,但他的政治熱情並沒削減,他是不在其位也謀其政。形勢的危機,固守邊防的重要,時刻縈繞於他心中,只要一有機會就噴發出來。熙寧8年冬天在常山會獵,正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當蘇軾擎鷹、系狗,前呼後擁來到會獵場所,在山岡上縱馬馳騁,彎弓射箭,追狐捉兔的時候,長久鬱積心頭的憂事之心、報國之志,隨即觸發,盡情噴泄,於是發揮爲詞。

這首[江城子]名記出獵之事,實爲抒豪情之志,抒發了保衛邊疆,爲國殺敵的願望。

他在《祭常山會小獵》詩中說:“青蓋前頭點皁旗,黃毛岡下出長圍。弄風驕馬跑空立,乘兔蒼鷹掠地飛。回望白雲生翠巘,歸來紅葉滿征衣。聖朝若用西涼簿,白羽猶能效一揮。”這首詩也是描寫出獵的場面,突出了作者自己在獵場身手狡捷的雄姿,尤其詩最後兩句用晉朝善用兵的西涼主簿謝艾和手揮羽扇從容退敵的顧雲,用這兩個人物自匡,抒發了渴望得到朝廷重用,報效國家與人民的心情。他在另一書中記載:意取西涼主簿謝艾氏,艾本書生也,善能用兵,故以此自比,若用拭將不減謝艾也。意思是這首詩用了西涼主簿的.典故。這首詩的表現手法、主題與[江城子]詞差不多,它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首詞。

先看上闋:寫知州率領人馬行獵平岡。

“老夫聊發少年狂”。“老夫”是蘇軾自稱。熙寧八年,蘇軾四十歲,剛到中年自稱老夫,因爲古代文人喜歡嘆老嗟年,是因政治地位的低下,往往會引起年華易逝、老之將至的悲嘆,但這句主要意思不在嘆老,更在於不服老。“聊”,暫且。“發”,抒發。出獵這是一次得以抒發心情的偶然機會,所以說“聊發”。“少年狂”,少年那樣的豪壯之情。“狂”,概括了蘇軾的精神狀態,意氣昂揚,豪邁狂放。年齡雖然老了,但精神猶如少年。所以這句的重心落在“少年狂”三個字上。全句是說,我雖然已是一個老人了,但是偶然還會有少年那樣的狂放之態,豪壯之情呢!

這開頭一句奠定了全篇的昂揚基調。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狂放之態、豪壯之情,卻不能施之於疆場,而只能見諸獵場。在“聊發”兩個字裏面,實際上蘊涵着作者的理想與作者所處身的現實之間的矛盾,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他那不滿的情緒。但他能在百無聊賴的處境中,還煥發着“少年”的英氣,難能可貴。一個“狂”字足見報國之情之烈。

下面我們看這“老夫”的“少年狂”都表現在什麼地方?

首先是行爲上的“狂放”。“左牽黃,右擎蒼。”“黃、蒼”都是色彩。“蒼”,青黑色。這裏以色彩代替事物。這是古代詩詞常見的借代用法。用“黃”代黃狗,用 “蒼”代蒼鷹。這兩句是說:我左手牽着狗,右手舉着鷹,這是“出獵”題中應有之義,這裏寫物是爲了寫人,寫出了作者出獵時的雄姿。“牽黃、擎蒼”是一種豪邁的舉動,它往往和人的快意情緒相聯繫。據說古代一些著名人物,像李斯在年輕時,就是牽着黃狗,手擎蒼鷹;像樑代的張聰出獵時是左手擎鷹,右手牽狗。“左牽黃,右掣蒼”這兩個短句,節奏輕快,似乎也傳達出了蘇軾在出獵時一種豪邁快意的心情。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頭上戴着錦緞帽,身上披着貂鼠裘,這是蘇軾的隨從人馬,也就是“千騎”的打扮。據說漢代羽林軍纔有這樣的裝束,這裏用來形容“千騎”,可見出狩獵隊伍陣容之整齊、氣概之英武。 “騎”,名詞一人一馬叫“騎”。“平岡”,是低矮平坦的山岡。就是《祭常山回小獵》裏提到的黃毛岡。因會獵是在黃毛岡上展開,所以叫“千騎卷平岡”。這裏作者用了一個“卷”字來寫圍獵,既寫出了大隊人馬席捲而來、呼嘯而過的聲勢,又渲染了圍獵場面那種緊張熱烈的氣氛,確有一字傳神的藝術效果。同時也可見軍威之盛。

以上四句,寫犬鷹,寫隨從,寫場面聲勢,無一句直接寫作者自我,但我們會發現,句句都與“老夫狂”相關,實際上作者的自我形象已於這種間接的表現中宛然可見。

“爲報傾城隨大守,親射虎,看孫郎。”前幾句寫出獵隊伍,可以說寫足了出獵的聲勢、氣氛。“爲報”句是寫密州百姓。“爲報”,爲了答謝。“傾城”,全城意思,指密州全城百姓。“太守”是作者自指,宋代的知州,相當於漢代的太守。密州百姓傾城隨觀出獵,想一睹太守馳騁獵場的雄姿風采,太守也想一展身手,以答謝百姓的盛情。“親射虎,看孫郎”,這是倒裝句,可理解爲“看孫郎,親射虎”。“孫郎”,即三國時吳主孫權,他在古人眼裏是個年輕有爲,功業成就的有名人物。孫權射虎的歷史事實,見於《三國志·吳書》的孫權傳記。據說建安二十三年十月,孫權在去吳的路上,所騎的馬被虎咬傷,孫權用雙戟射虎,虎後退,被其隨從捕獲。這裏用孫權的典故正好和出獵之事相吻合,又和首句的“少年狂”相呼應,作者用來自比,恰到好處的表現了詩人出獵時的精神狀態。

以上牽黃擎蒼,千騎圍獵,百姓隨觀,還要仿效孫權親射猛虎,都是“老夫”“少年狂”在行爲上的狂放表現。

下闋寫“老夫”在思想上的“狂放”,寫宴後“老夫”的豪興和膽氣。

首句:“酒酣胸膽尚開張”。“胸膽”,指作者的胸襟和氣概。“尚”,更加的意思。這句說,痛飲之後,乘興出獵,所以心胸更加開闊,氣概更加豪壯。這句是補寫“少年狂”行爲之狂。正因有了這句,所以下面的議論,借出獵一吐胸臆,直陳己志,便顯得豪氣逼人,難以抑制。

“鬢微霜,又何妨!”這兩句說:儘管我的兩鬢已經斑白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是直抒不服老的壯心,用反問語氣更增加了感情的力度。透過出獵小施身手,作者體驗到了自己充沛的體力、昂揚的精神。他多麼期待朝廷能夠理解自己,及時使用自己,使自己獲得殺敵報國的機會。這就是不服老的內涵。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這兩句也是倒裝句式,可還原爲“何日遣馮唐持節雲中”。“節”,符節,朝廷的使者,代表皇帝行使權力,故以符節作爲憑證。“雲中”,是漢代的雲中郡,在現在內蒙古自治區托克托縣東北一帶。這裏又是用典。用典有明用暗用之分。從明用來理解,則認爲這裏是用了馮唐的典故。據說馮唐壯年時不得重用,當朝廷起用他時,卻已年老力衰了。如從暗用來理解,則這裏是用了漢代雲中郡太守魏尚的典故。這裏又是用典。用典有所謂明用、暗用之分,因而對這兩句的解釋有兩種看法:從明用來理解:認爲這是用了馮唐的典故。據說馮唐壯年時得不到重用,當朝廷起用他時,已年老力衰了。從暗用來理解:認爲這是用了漢代雲中郎魏尚的典故。漢文帝(劉恆)時,魏尚爲雲中太守,抵禦匈奴,頗有戰功。但他僅僅因爲報功時多報了六個殺敵人數,而被削爵處分。經過馮唐的勸諫,文帝方回心轉意,命令馮唐持節,赦免魏尚,重新任用他爲雲中太守,固守漢代邊防。馮唐的身世與蘇軾不同,而蘇軾因得罪神宗(趙頊)而被貶官外放,這個身世倒與魏尚大致相似,所以後面一說爲好。作者以魏尚自比,一方面包含着政治上遭受打擊後的委屈心情,但主要的還是表現希望朝廷重新信任和重用他的迫切心情。“何日” 二字,就充分突出了這種心情的強烈。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會”,是料想之詞,應當。“挽”,拉,牽引。挽弓如滿月,表示勇武有力。如杜甫有“挽弓當挽強,用劍當用長”的詩句。“西北望”是倒裝句,可還原爲“望西北”。“西北”是對異域(少數民族地區)的泛稱。具體是指北宋時西北、北方的西夏政權。但從這首詩寫作地點時間看,熙寧8年7月,蘇軾寫該詞的前幾個月,宋朝曾割地700裏給遼國。遼在宋的北方,密州又與遼國相比鄰。這件事肯定給蘇軾很大的刺激。因此這裏的“西北”就不僅僅指西夏,而可兼西夏和遼兩個國家。“天狼”,是天狼星,古人以這個星主侵掠,喻貪殘。屈原《九歌》中《東君》詩中有“舉長矢兮射天狼”(我高舉着長箭射擊天狼)句,這就是“射天狼”的出處。

這三句中,由“挽”到“望”到“射”,是三個聯貫而下的動作,構成一個雕塑感很強的特寫鏡頭,作者是以挽弓射箭的壯舉,來表現作者的建功立業、殺敵報國的強烈願望,在這裏感情達到了高潮,從而十分鮮明地表達了這首詞的愛國主義主題。

這幾句所表現出的狂放思想,胸膽開張,鬢霜不顧,一心要“雲中”疆場,彎弓射天狼。其行爲的狂放,正是爲了襯托出思想上的狂放。這裏將蘇軾的自我形象,他的胸襟、抱負,顯露得更加突出鮮明。

讀這首詞應重點掌握以下幾點:

一、作者在詞裏致力於自我形象的塑造,是該詞的最顯著特點。衆所周知,詞從晚唐到宋初這個階段,內容大多是吟唱豔情、離愁、羈思、雅趣,作者自我形象往往是不鮮明的。蘇軾詞的獨創性,主要表現在他衝破了詞的傳統題材,開始轉向反映社會的重大題材,做到了所謂“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特別是在詞裏面要表現自己的政治抱負、遠大理想、個人胸襟、品行道德等,從而塑造出鮮明而突出的自我形象。

[江城子]《密州出獵》這首詞裏的中心人物就是作者自己。上闕第一句“老夫聊發少年狂”總括了自我形象所獨具的精神面貌,表達了作者的豪壯感情,又蘊涵了作者內心的矛盾、苦悶。所以這句成爲全詞的總領。下面用敘述的筆法寫鷹、寫狗。“左牽黃,右擎蒼”。又寫隨從,就是“錦帽貂裘”。又寫打獵的場面與聲勢,即“千騎卷平岡”。寫鷹、寫犬、寫隨從、寫場面聲勢,表面看來沒一句直接寫作者自己,但細心讀者自然會發現,這幾個敘述的角度無不與老夫之行爲、思想“狂”有關係,它都是爲了表現太守馳騁打獵時那種勃發的豪邁、歡快的情趣。所以這是一種對作者自我形象的間接表現手法。在打獵場面中,中心人物還沒出場,就拉滿弓,蓄滿箭了,中心人物一出場就水到渠成了。這樣寫的目的主要是爲讓讀者引起對中心人物的注意。寫“爲報傾城隨太守”,寫密州百姓傾城隨觀,是作爲陪襯、鋪墊來設定的。這也是塑造太守形象的有力的一筆。上闕最後兩句,作者纔在萬衆歡鬧的場面中心,推出了主人公的自我形象--“親射虎,看孫郎”,言外之意,就是要看蘇軾來打獵。

下闕是借題發揮,借出獵事件來抒壯烈情懷。“胸膽尚開張”,這句引出下面鋒芒畢露的議論。由上闕出獵的場面和高昂的鬥志,生髮出感想,來表達作者渴望得到重用,以便立功邊庭的豪情壯志。雖然是議論但並不抽象,它是作者胸意的直接吐露,具有作者自己鮮明的個性特徵。這樣,這首詞自我形象的塑造就從上闕對外在形象的刻畫,而轉至下闕對內心情志的抒發。作者那樣倔犟的剛毅性格,開朗樂觀的胸懷,以天下爲己任的壯志,殺敵報國的豪情,無不包含在“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這樣一些慷慨陳詞之中了。這首詞結束部分又把內心情志,凝聚成外在的形象——挽弓射箭的壯舉,用一個勇於抵禦外敵的特寫,來表現作者對國家、對民族的獻身精神。這個愛國志士的形象給我們留下難以抹滅的印象,熾烈的愛國感情,爲實現殺敵的理想以及不懈奮鬥的壯志,躍然紙上。

二、這首[江城子]是蘇軾詞中第一首具有豪放風格的作品。蘇軾在《與鮮于子駿簡》中曾形容過他豪放詞的風格,說:“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品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數日前,獵於郊外,所獲頗多。作得一闕,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爲節,頗壯觀也。”信中所言“小詞”,即此詞。“柳七郎”,柳永。蘇軾在這裏把柳永爲代表的婉約詞來作爲對立面,說自己的詞自是一家。柳永以前的詞,往往供淺斟低唱之需,是綺羅香澤之態,風格是婉約、纏綿的。這首 [江城子]卻是格調昂揚,音節鏗鏘是一首典型的豪放詞。作者自己所說的“頗壯觀也”一句,正是我們要對該詞所作的簡潔而概括的評價。

構成該詞豪放風格有以下幾個方面:

1、取決於這首詞所表現的題材。該詞所表現的再不是那種酒邊樽前,男歡女愛的生活場景和綺靡的風情,而是令人精神振奮的冬天出獵的場面,開闊的生活場景,出獵者的形象、雄姿、壯舉,這本身就確定了該詞具有豪邁、奔放的基調。

2、這種風格的形成,還取決於該詞是以敘述和議論米來作爲主要的表現手段。古人云,作詞的材料不過是情景兩端,注重寫客觀之景的詞人,往往是前景後情,或前情後景,或情景齊到。一般都是將景物作爲抒情的襯托。但蘇軾這首詞卻不然。上闕是敘述,描寫了一個出獵的場面;下闕則是議論吐露胸臆,直呈壯志。以議論來入詞,當是一般詞家所看不慣的,認爲這不是詞的本色。蘇拭在該詞中把議論、述志、抒情,熔成一體,將個人的身世感慨、怨憤、希望一概都寄之於詞。議論中間,宛然有一個作者自我形象的存在。這種直抒胸臆的表現手法,就同委婉細微、曲折見義的婉約詞是大相徑庭了,使詞呈現出感情外溢、氣度開張的特色,自有一種感人的魅力。

三、這首詞體例馳騁挺拔,語言平易淺顯,不雕繪,不著色,不單純追求文字的華麗和工巧。像“左牽黃,右擎蒼。”寫的多麼自然,一個“卷”字又是多麼有力。“鬢微霜,又何妨!”簡直是置地作金石之聲。上闕“親射狼”的“射”字;下闕“射天狼”的“射”字,又可以看成是詞中之 “眼”。看來不是經意的,實際上卻非常有表現力。這種語言上特色和這首詞的詞調、規定要多用短句子,節奏要輕快,音節要響亮,這些配合起來,才能收到自然、一氣貫注的效果。這不僅有助於作者壯烈情懷的抒發,還造成了豪放詞特有的韻律之美。難怪蘇軾讓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爲節”。

四、典故運用貼切、自然。這首詞共用了三個典故,前兩個用了三國時東吳孫權的典故和漢文帝時魏尚的典故,這兩個典故都是用歷史人物自比。孫權射虎的典故,說明自己年富力強,壯志猶存;而赦免魏尚的典故,又說明他自己盼望朝廷能加以錄用,在反侵略的戰爭裏爲國立功。這兩個都是爲人們所熟悉的熟典,而不是僻典,並不晦澀難懂,自然貼切,切合其事,有助於突出作者的自我形象。“西北望,射天狼。”用了屈原《九歌.東君》中的“舉長矢兮射天狼”一句,作者用此來表明自己抵禦外敵入侵的決心。該典故用在此與出獵的場景相吻合,與作者此時此地的心境也相合。我們讀起來簡直看不出是在用典,用典如同口出,不露痕跡。這種符合主題和人物形象塑造的用典,決不是那種堆砌用典、賣弄學問的作者所可以比擬的。

在這首詞之後,蘇軾還寫了豪放詞如[念奴嬌]《赤壁懷古》、[水調歌頭]《中秋》等。這些詞使蘇軾成了豪放詞派的開創者,在我國詞史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