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補救的遺憾散文

無法補救的遺憾

我的媽媽是一位累了一輩子沒有享到福的人。在她病重、病危的時候，一直想見到我，然而我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回家去見她。當我回去時，躺在醫院病牀上的媽媽已經昏迷不醒了，奄奄一息了。

我撲到媽媽的病牀上，緊緊地拉着她的手，淚流滿面，大聲呼喊着：“娘，我是新民，我回來了！”只聽到她“啊！”了一聲，再也沒有反應了。大哥告訴我：“娘已經昏迷十多個小時了，這是昏迷後的第一次發聲。”妹妹們說“娘一直在等你。”我聽後熱淚涌出，暗暗責備自己，非常愧疚。

是呀，媽媽一直在等我，盼我。病重以後，她老人家一直想見我，可我卻沒有回家。

1994年八月二十一日是我大哥的生日，因爲媽媽病重，在外地工作的兄弟姐妹全回家了。媽媽非常高興，只缺我一人。媽媽給我打電話：“大家都回來了，你怎麼還沒到呢？”我解釋說：“娘，真對不起，我現在真的離不開，我們公司最近要接待一個了不起的慈善家——侯大師。我正在爲他佈置展覽室，估計再有三、五天，我就完成任務了，我一定回家看你去。”

1993年學校把我派出來和一位能人開個糧油公司，我又是法人，一切大事小情都離不開我。尤其是要接待貴賓，我的任務非常繁重，所以在關鍵時候我絕對不能離開。萬萬沒想到我的這個決定卻造成了我終生的遺憾。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媽媽已經沒有能力睜開眼睛看看她朝思暮想的大女兒了。當時我猶如萬箭穿心，非常內疚，非常痛苦，暗暗地責備自己爲什麼八十歲的老媽這個願望我都沒讓她達到？我欠媽媽最後一面，這已經成爲我一大心病，想起來就暗暗流淚。

我們五個兄弟、五個姐妹全都圍在媽媽牀前，陪伴老媽等待她走完生命的最後旅程。

媽媽生了十個兒女，一生操勞。勞累、貧困、疾病把她折磨得筋疲力盡，消耗了她身上的全部能量，現在是該徹底休息了。然而我們十人卻怕老媽真的長眠不醒，都在眼盯盯地看着老媽在沉睡，靜靜地聽着她微弱的呼吸聲。都在默默地祈禱，盼望她能醒過來。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她身上的癌細泡已經全面擴散，所有的臟器官都已經衰竭，只有心臟還在堅守着工作，肺臟已經拼盡最後的能量來維持她的呼吸。時間不會多久，她的肺臟和心臟就要停止工作了。

我們十人誰也沒有離開，誰也沒有閤眼，一直守護在媽媽牀前。終於熬到亮天。我讓大家到小妹家去吃飯，再做做準備工作。我和四妹留在醫院。

媽媽的體溫已經達到人體最高值，摸着都燙手。八點以後，她開始大口噴血。大家都回來之後，在九點十分的時候，媽媽停止了呼吸。

我們悲痛欲絕，我含着淚水和大哥指揮弟弟妹妹們有條不紊地給媽媽清洗、穿衣。然後我們十人擡着擔架，把媽媽送到了太平間。

媽媽安祥地躺在石牀上，我始終沒有撒開媽媽的手。大家勸我，我說什麼也不離開，而且隔一會兒和媽媽貼貼臉，因爲我始終不相信她已經離開了人間。半個小時過去了，我貼媽媽的臉還很熱。我認爲她還活着，就逼小弟去找醫生。醫生來了之後，無可奈何地檢查一遍。告訴我：“她老人家早已停止了呼吸，心臟停止跳動都快一小時了。因爲她最後體溫太高，現在沒有全部發散出去。”

我守在媽媽的身旁不肯離去。直到很晚了，大哥勸我：“回去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然後把悼詞寫了。”

我疲憊不堪地到了小妹家，沒有吃一口東西，就開始給媽媽寫悼詞。

這一夜全家幾十口人都沒有好好睡一會兒，都在忙忙碌碌做自己承擔的準備工作。

第二天，在醫院院裏召開追悼大會。太壯觀了！家人和親朋好友大約有三、四百人，花圈、鮮花擺滿了靈堂內外。

我和大哥致悼詞：

悼念母親

1994年9月3日上午9點10分，我們兄弟姐妹10人共同陪伴80高齡的老母，走完她人生最後的旅程，到達她生命的終點。我爲有一位偉大善良、正直無私的母親而驕傲自豪；我爲失去一位勤勞儉樸、可敬可愛的母親而悲痛欲絕。

媽媽：您沒有痛苦、沒有悲哀、沒有叫喊、沒有掙扎，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我們，是因爲您太善良、太無私，連死神也不忍心折磨您。媽媽：您養育了十個兒女，實在太不容易、太累了。睡吧！您安詳地睡吧！我們不再打攪您了。

媽媽：您一生酷愛鮮花，現在您安詳地躺在花海里；媽媽：您一生偏愛熱鬧，現在有這麼多人爲您送行。媽媽：您走了，您離我們而去，駕着彩雲去找我們的爸爸；媽媽：您走了，您離我們而去，乘着東風去尋覓天國的花園。媽媽：您不要回頭，放心地走吧！我們一定會讓您的遺願全部實現。

追悼會結束之後，三十多輛車的車隊載着親朋好友，拉着數不清的環圈開往墓地。這個送葬隊伍的規模，據說當時在那個古老縣城是史無前例的。

可敬可愛善良無私的媽媽走了，她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卻在我們的腦海裏永存。她的精神卻在子孫後代的身上發揚光大。

因爲我從小多災多病，所以爸爸媽媽對我的照顧和疼愛超過對我的弟弟妹妹們。可是我捫心自問，卻非常愧疚，我何止欠媽媽最後一面，成爲我終生最大憾事。還有很多我對不起媽媽的憾事常常攪得我心神不寧。

媽媽是在1962年發現得子宮癌的，因爲家庭生活困難，沒錢治病，一拖再拖。直到大流血，纔到瀋陽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治療。在當時癌症二期末是沒有治好的'，可是透過用放射性元素鐳的治療，竟然控制了症狀。醫學院作爲特例每年寄來調查表，追蹤調查我媽媽的病情和身體狀況。六十年代初，癌症幾乎是必死無疑的不治之症。老人家竟然多活了三十二年，這在醫學史上也是個了不起的奇蹟。

在媽媽住院期間，我因爲患嚴重的腎盂腎炎，沒有到瀋陽去護理媽媽。我從小就多災多病：剛剛會說話就得了肺炎、哮喘差點沒夭折；十歲的時候得傷寒死裏逃生；十五歲的時候得肺結核、滲出性胸膜炎、結核性腹膜炎、淋巴腺結核死去活來。每次重病媽媽都整天整夜守着我，吃不好，睡不好，煎湯熬藥、提心吊膽怕我死了。

可是媽媽患癌症我卻沒有伺候一天，這是我今生今世的第一大遺憾。

我結婚後，因爲工資低，孩子大人總有病住院，所以債臺高築，生活一直很困難。在經濟上，除每月必給的費用以外，很少多給。我對父母沒有給予更多的幫助，每次回家給爸爸媽媽帶去的吃的、用的也少得可憐，這是我第二大遺憾。

我十七歲就離開家到長春讀書。在生活上，我不能分擔媽媽的重擔。我結婚以後，百病纏身，多次手術住院，反反覆覆給媽媽添亂。媽媽自己十個兒女，苦和累不言而喻。可是我有病、手術、住院卻把我的三個孩子，多次送給姥姥照顧，而且是患過癌症的老人照顧。幾十年來，我們十兄弟姐妹最數我能給媽媽添亂、添煩、添堵、添累。想起這些往事我非常內疚。這是我第三大遺憾。

我退休之後，決定把媽媽接到我家由我來伺候，可是二弟不同意，他說：“你一天天病病歪歪的，不用人伺候你就不錯了，你還能伺候老人？況且媽媽有五個兒子，把老人送到姑爺家，我可怕人笑話。”就這樣，我本打算退休後盡孝也沒達到目的，這是我第四大遺憾。

1994年媽媽癌症復發，轉移到腸胃，消化功能減弱，便祕非常嚴重。有一次我回家，伺候媽媽大便，她累得滿頭大汗，非常痛苦，一個多鐘頭也沒便出來。她告訴我：“我已經9天沒大便了。”我急哭了，可是就沒想出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我現在非常後悔，爲什麼當時我不用手把大便摳出來呢？

那年春天發現媽媽癌症復發，而且來勢兇猛，因爲媽媽高齡，兄弟姊妹都不同意再手術治療，大家都束手無策。而這一年我雖然退休了，可是偏偏事最多，因爲糧油公司的業務，我去了七次大連。後來我又接受寫英雄劉英俊的報告文學（我執筆）。和區委宣傳部的兩位部長及有關人員多次到劉英俊的家、學校、部隊採訪，回來廢寢忘食地寫稿，一直擠不出時間回家看媽媽。所以媽媽非常想我，她三番五次讓我弟弟妹妹給我捎信，讓我回家，可是我爲了工作，沒有滿足媽媽的要求，沒見到她老人家最後一面。

二十二年過去了，壓在我心口這塊大石頭，絲毫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重。想起來就偷偷落淚。

我已經是快到八十歲的人了，一生坎坎坷坷、拼死拼活、忙忙碌碌，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放在與病魔的抗爭上。我這輩子誰都不欠，就欠媽媽的。捫心自問，我百感交集，極其愧疚，極其痛楚，然而卻無法補救。

在清明節這天，我坐在電腦前反思我的過錯，由衷地向長眠地下的媽媽懺悔：“老孃，原諒我吧！等我到另一個世界，一定找到您，好好報答您的養育之恩。”2016年4月4日清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