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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寫景狀物散文

散文2.84W

狀物的散文目的決不是爲寫物而寫物,其歸宿在人文性上,就是說,這類散文寫物是手段,“寫人”纔是目的。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名家寫景狀物散文,供大家欣賞。

名家寫景狀物散文

名家寫景狀物散文:燈

我半夜從噩夢中驚醒,感覺到窒悶,便起來到廊上去呼吸寒夜的空氣。

夜是漆黑的一片,在我的腳下彷彿橫着沉睡的大海,但是漸漸地像浪花似的浮起來灰白色的馬路。然後夜的黑色逐漸減淡。哪裏是山。哪裏是房屋,哪裏是菜園,我終於分辨出來了。

在右邊,傍山建築的幾處平房裏射出來幾點燈光,它們給我掃淡了黑暗的顏色。

我望着這些燈,燈光帶着昏黃色,似乎還在寒氣的襲擊中微微顫抖。有一兩次我以爲燈會滅了。但是一轉眼昏黃色的光又在前面亮起來。這些深夜還燃着的燈,它們(似乎只有它們)默默地在散佈一點點的光和熱,不僅給我,而且還給那些寒夜裏不能睡眠的人,和那些這時候還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路人。是的,那邊不是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嗎?誰從城裏走回鄉下來了?過了一會兒,一個黑影在我眼前晃一下。影子走得極快,好像在跑,又像在溜,我瞭解這個人急忙趕回家去的心情。那麼,我想,在這個人的眼裏、心上,前面那些燈光會顯得是更明亮、更溫暖罷。

我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只有一點微弱的燈光,就是那一點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撲滅的燈光也可以鼓舞我多走一段長長的路。大片的飛雪飄打在我的臉上,我的皮鞋不時陷在泥濘的土路中,風幾次要把我摔倒在污泥裏。我似乎走進了一個迷陣,永遠找不到出口。看不見路的盡頭。但是我始終挺起身子向前邁步,因爲我看見了一點豆大的燈光。燈光,不管是哪個人家的燈光,都可以給行人——甚至像我這樣的一個異鄉人——指路。

這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我的生活中有過好些大的變化。現在我站在廊上望山腳的燈光,那燈光跟好些年前的燈光不是同樣的嗎?我看不出一點分別!爲什麼?我現在不是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樓房前面的廊上嗎?我並沒有在雨中摸夜路。但是看見燈光,我卻忽然感到安慰,得到鼓舞。難道是我的心在黑夜裏徘徊,它被噩夢引入了迷陣,到這時才找到歸路?

我對自己的這個疑問不能夠給一個確定的回答。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漸漸地安定了,呼吸也暢快了許多。我應該感謝這些我不知道姓名的人家的燈光。

他們點燈不是爲我,在他們的夢寐中也不會出現我的影子。但是我的心仍然得到了益處。我愛這樣的燈光。幾盞燈甚或一盞燈的微光固然不能照徹黑暗,可是它也會給寒夜裏一些不眠的人帶來一點勇氣,一點溫暖。

孤寂的海上的燈塔挽救了許多船隻的沉沒,任何航行的船隻都可以得到那燈光的指引。哈里希島上的姐姐爲着弟弟點在窗前的長夜孤燈,雖然不曾喚回那個航海遠去的弟弟,可是不少捕魚歸來的鄰人都得到了它的幫助。

再回溯到遠古的年代去。古希臘女教士希洛點燃的火炬照亮了每夜泅過海峽來的利安得爾的眼睛。有一個夜晚暴風雨把火炬弄滅了,讓那個勇敢的情人溺死在海里。但是熊熊的火光至今還隱約地亮在我們的眼前,似乎那火炬並沒有跟着殉情的古美人永沉誨底。

這些燈光都不是爲我燃着的,可是連我也分到了它們的一點點思澤——一點光,一點熱。光驅散了我心靈裏的黑暗,熱促成它的發育。一個朋友說:“我們不是單靠吃米活着的。”我自然也是如此。我的心常常在黑暗的海上飄浮,要不是得着燈光的指引,它有一天也會永沉海底。

我想起了另一位友人的故事。他懷着滿心難治的傷痛和必死之心,投到江南的一條河裏。到了水中,他聽見一聲叫喊(“救人啊!”),看見一點燈光,模糊中他還聽見一陣喧鬧,以後便失去知覺。醒過來時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個陌生人的家中,桌上一盞油燈,眼前幾張誠懇、親切的臉。“這人間畢竟還有溫暖”,他感激地想着,從此他改變了生活態度。“絕望”沒有了,“悲觀”消失了,他成了一個熱愛生命的積極的人。這已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最近還見到這位朋友。那一點燈光居然鼓舞一個出門求死的人多活了這許多年,而且使他到現在還活得健壯。我沒有跟他重談起燈光的話。但是我想,那一點微光一定還在他的心靈中搖晃。

在這人間,燈光是不會滅的——我想着,想着,不覺對着山那邊微笑了。

名家寫景狀物散文:陶然亭

陶然亭好大一個名聲,它就跟武昌黃鶴樓、濟南趵突泉一樣。來過北京的人回家後,家裏一定會問:“你到過陶然亭嗎”因之在三十五年前,我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逛陶然亭。

那時候沒有公共汽車,也沒有電車。找了一個三秋日子,真可以說是雲淡風輕,於是前去一逛。可是路又極不好走,滿地垃圾,坎坷不平,高一腳,低一腳。走到陶然亭附近,只看到一片蘆葦,遠處呢,半段城牆。至於四周人家,房屋破破爛爛。不僅如此,到外還還有亂墳葬埋。雖然有些樹,但也七零八落,談不到什麼綠蔭。我手拂蘆葦,慢慢前進。可是飛蟲亂撲,最可恨是蒼蠅蚊子到處亂鑽。我心想,陶然亭就是這個樣子嗎?

所謂陶然亭,並不是一個亭,是一個土丘,丘上蓋了一所廟宇。不過北西南三面,都蓋了一列房子,靠西的一面還有廊子,有點像水榭的形勢。登這廊子一望,隱隱約約望見一抹西山,其近處就只有蘆葦遍地了。據說這一帶地方是飽以滄桑的,早年原不是這樣,有水,有船,也有些樹木。清朝康熙年間,有位工部郎中江藻,他看此地還有點野趣,就蓋了此座庭院。採用了白居易的詩:“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的句子,稱它作陶然亭;後來成爲一些文人在重陽登高宴會之所。到了乾隆年間,這地方成了一片葦塘。亂墳本來就有,以後年年增加,就成爲三十五年前我到北京來的模樣了。

過去,北京景色最好的地方,都是皇帝的禁苑,老百姓是不能去的。只有陶然亭地勢寬闊,又有些野景,它就成爲普通百姓以

及士大夫遊覽聚會之地。同時,應科舉考試的人,中國哪一省都有,到了北京,陶然亭當然去逛過。因之陶然亭的盛名,在中國就傳開了。我記得作《花月痕》的魏子安,有兩句詩說陶然亭,詩說:“地匝萬蘆吹絮亂,天空一雁比人輕”。就要說到氣屬三秋的.時候,說陶然亭還有點像。可是這三十多年以來,陶然亭一年比一年壞。我三度來到北京,而且住的日子都很長,陶然亭雖然去過一兩趟,總覺得:“地匝萬蘆吹絮亂”句子而外,其餘一點什麼都沒有。真是對不住那個盛名了。

1955年聽說陶然亭修得很好;1956年聽說陶然亭更好,我就在6月中旬,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帶着我的妻女,坐公共汽車前去。一望之間,一片綠蔭,露出兩三個亭角,大道寬坦,兩座輝煌的牌坊,遙遙相對。還有兩路小小的青山,分踞着南北。好像這就告訴人,山外還有山呢。妻說:“這就是陶然亭嗎?我自小在這附近住過好多年,怎麼改造得這樣好,我一點都不認識了。”我指着大門邊一座小青山說:“你看,這就是窯臺,你還認得嗎?”妻說:“哎呀!這山就窯臺?這地方原是個破廟,現在是花木成林,還有石坡可上啊!”她是從童年就生長在這裏的人,現在連一點都不認得了。從她吃驚的情形就可以感覺到:陶然亭和從前一比,不知好到什麼地步了。

陶然亭公園裏面沿湖有三條主要的大路,我就走了中間這條路,路面是非常平整的。從東到西約兩裏多路寬的地方,挖了很大很深的幾個池塘,曲折相連。北岸有遊艇出租處,有幾十只遊艇,停泊在水邊等候出租。我走不多遠,就看見兩座牌坊,雕刻精美,金碧輝煌,彷彿新制的一樣。其實是東西長安街的兩個牌樓遷移到這裏重新修起來的。這兩座妨礙交通的建築在這裏總算找到了它的歸宿。

走進幾步,就是半島所在,看去兩旁是水,中間是花木。山腳一座凌霄花架,作爲遊人納涼的地方。山上有一四方涼亭。山後就是過去香冢遺蹟了。原來立的碑,尚完整存在,一詩一銘,也依然不少分毫。我看兩個人在這裏唸詩,有一個人還是斑白鬍子呢。順着一條貧路,穿了幾棵大樹上前,在東角突然起一小山,有石級可以盤曲着上去。那裏綠蔭蓬勃,都是新栽不久的花木,都有丈把高了。這裏也有一個亭子,站在這裏,只覺得水木清華,塵飛不染。我點點頭說:這裏很不錯啊!

西角便是真正陶然亭了。從前進門處是一個小院子,西邊腳下,有幾間踊落不堪的屋子。現在是一齊拆除,小院子成了平地,當中又栽了十幾棵樹,石坡也改爲泥面的。登上土壇,只見兩棵二百年的槐樹,石坡也改爲水泥面的。登上土壇,只見兩棵二百年的槐樹,正是枝葉蔥蘢。遠望四圍一片蒼翠,彷彿是綠色屏障,再要過了幾年,這周圍的樹,更大更密,那園外儘管車水馬龍,一概不聞不見,園中清靜幽雅,就成爲另一世界了。我們走進門去過廳上掛了一塊匾,大書“陶然”二字。那幾間廟宇,可以不必談。西南北三面房屋,門戶洞開,偏西一面有一帶廊子,正好遠望。房屋已經過修飾,這裏有服務外賣茶,並有茶點部。坐在廊下喝茶,感到非常幽靜。

近處隔湖有云繪樓,水榭下面,清池一灣,有板橋透過這個半島。我心裏暗暗稱讚:“這樣確是不錯!”我妻就問:“有一些清代小說之類,說起飲酒陶然亭,就是這裏嗎?”我說:“不錯,就是我們坐在這裏。你看這牆上嵌了許多石碑,這就是那些士大夫們留的文墨。至於好壞一層,用現在的眼光看起來,那總是好的很少吧。”

坐了一會,我們出了陶然亭,又跨過了板橋,這就上了去繪樓。這樓有三層,雕樑畫棟,非常華麗。往西一拐,露出了兩層遊廊,遊廊盡處,又是一層,題曰清音閣。閣後有石梯,可以登樓。這樓在遠處覺得十分富麗雄壯,及向近處看,又曲折纖巧。打聽別人,才知道原來是從中南海移建過來的。它和陶然亭隔湖相對,增加不少景色。

公園南面便是舊城腳下,現已打通了一個豁口。沿湖岸東走,處處都是綠蔭,水色空濛,回頭望望,湖中倒影非常好看。又走了半里路,面前忽然開朗,有一個水泥面的月形舞場,四周柱燈林立。擺池足可以容納得下二三百人。當夕陽西下,各人完了工,邀集二三友好,或者泛舟湖面,或者就在這裏跳舞,是多好的娛樂啊!對着太平街另外一門,楊柳分外多,一面青山帶綠,一面是清水澄明,陣陣輕風,撲人眉發。晚來更是清靜。再取道西進,路北有小山一疊,有石級可上,山上還有一亭小巧玲瓏。附近草坪又厚又軟。這裏的草,是河南來的,出得早,萎枯得晚,加之經營得好,就成了碧油油的一片綠毯了。

回頭,我們又向西慢慢地徐行。過了兒童體育場,和清代時候蓋的抱冰堂,就到了三個小山合抱的所在,這三個小山,把園內西南角掩藏了一些。如果沒有這山,就直截了當地看到城牆這麼一段,就沒有這樣妙了。

園內幾個池塘,共有二百八十畝大,1952年開工,就只挖了一百七十天就完工了,挖出的土就堆成七個小山,高低參差,增加了立體的美感。

這一趟遊陶然亭公園,繞着這幾座山共走了約五里路,臨行還有一點留戀。爲個面目一機關報的陶然亭,引起我不少深思。要照從前的穢土成堆,那過了兩三年就湮沒了。有些知道陶然亭的人,恐怕只有在書上找它陳跡了吧?現在逛陶然亭真是其樂陶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