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裏的笑臉人-散文
這是世界冰冷的一角,被稱做人間的地獄。不管你是富甲一方還是一貧如洗,不管你是達官顯貴還是平頭百姓,來到這裏待遇都是一樣的。剃一樣的光頭,喊同樣的口號,吃一樣的飯菜,有個學名似乎叫做“蹲號”,在做所有事情之前你都會習慣性的大喊一聲:“報告!”
一開始來到這裏總有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可能是這裏圍着鐵絲網的院牆攀得太高了,會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可能是這裏裏三層外三層的門衛太森嚴了,會讓人感到進來了再也出不去了;可能是這裏晚上投射到各個方向的探照燈太刺眼了,讓每個圍牆的角落都埋不下任何祕密;可能是這裏被屏蔽的太寂寞了,沒有任何手機和無線的信號。總之每一次觸摸到這裏,就彷彿是一隻誤入高玻璃瓶的蒼蠅,再也飛不出那高高的瓶頸,於是便不得不面對這世界的另一面,這座洗禮心靈和罪惡的殿堂。
每一次跟着辦案的領導們來到這裏跑龍套,總會注意到大廳裏一個笑容可掬的人,長相極其可愛,娃娃臉,一雙迷人的笑眼,總是笑得人們心旌盪漾,遠遠望見他總會聯想到小時候卡通畫裏那些可愛的形象。一開始怯生的我不好意思開口和他打招呼,也沒問過他叫什麼,只知道他的笑容在這高牆之中讓人格外留戀。如果這威嚴的氛圍讓人心驚膽戰,那麼只要撇見他的笑容,你會感到自己依然尚在人間,他的笑容就像是這冰冷世界的一米陽光,照亮了黑暗號子裏所有的光頭,連我這個過客都沒有放過。
一個陰雨天我陪同事來這裏提審,正好趕上了上級部門的大檢查,檢查完畢我和同事終於進去了,大廳裏放着各式各樣的水果,來這次數多了,沒碰上過這種過節似地待遇。民警們端着盤子互相分着,我遠遠地望見了新疆提子,綠澄澄的滋味直翠到心底,作爲跑龍套的掂包人,我覺得自己只有資格望上兩眼,因爲在自己單位有這種事時都不會有人想到我。這時笑臉人從大廳裏出來了,他笑着對我喊道:“香,快下手吃啊!”我遲疑了一下,他便飛奔到茶几前和幾個同事圍在一起,撿了幾種昂貴的水果拼到盤子裏端給了我,“傻丫頭,看你笨的,快吃吧!”我接過盤子,一股從未有的溫暖順着血液流遍了我的全身,最後流到了眼睛裏,暈紅了我的眼眶,看着他綻放得如花般的笑臉,我感動道:“領導我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殊榮,謝謝!”他笑答:“你就別逗我了。”
一個晴朗的夏日,我陪同事去送人,在院子裏碰到了我的發小,我激動到跳了起來,儘管他是做律師的可我還是第一次在這裏與他不期而遇。我們寒暄了起來,笑臉人從後面過來了,他拍拍我發小的肩膀道:“和香是同學啊?我們是好戰友,給我留張明片吧,下次來的時候有什麼事就支會一聲。”我發小從手提袋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雙手遞過去,笑臉人微笑着雙手恭敬地接過了名片,然後揮揮手笑着走了。作爲一個在這裏跑龍套的角色,笑臉人讓我在發小面前掙足了面子,獲得了意外的關愛。從那一刻起,我從來都不覺得高牆裏的世界是陰氣黑暗的,這裏的世界因爲有笑臉的照耀變得如此陽光明媚。
瞧!那些剛送進來的小同志,看到他的笑臉就不再恐懼的顫抖了,聽到他關切地提問,感到自己彷彿回家了一般;再看那些終於要出來的小同志,有什麼抹不開面的留言,都喜歡把他叫到旁邊說上幾句,也許有了他的笑臉這裏的高牆彷彿便成了回家的院牆;也許有了他的笑臉,讓這些即將離去的人對這陰冷的世界留戀忘返;也許有了他的笑臉,給高牆裏嚴肅的氣氛,平添了一絲愜意,沐浴了一縷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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