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憶城南舊事散文

從前，那裏是一條大河，我的祖母身上揹着我，蹲在它邊上的青石板上浣衣。凌晨五點的城南慢慢甦醒，白光投在微漾的大河裏，映着山坡上的小樹林，孤寂默然。

後來，石板一級一級被婦人洗得乾乾淨淨，我學着祖母左手拉着衣角，右手握着衣刷，在盛滿純真無邪的時光裏，洗洗刷刷，慢慢長大。捲起褲腿趕魚蝦，玩到日頭毒辣辣，才肯拎起水桶走回家。

從前，那裏有一口大井頭，全村的人們都挑着扁擔到井邊吆喝歌舞。日日人人物物生機盎然，鳥兒嘰喳伴着溪水的流動，生活質樸卻每一秒都被暗暗珍惜。

後來，大井頭變成了大水塔，我坐在父親的肩頭好奇張望，望着高高的水塔。塔前是一片大空地，從地裏回來的伯父問我，虹仔啊你是否想吃大薯？想吃要自己拿回去，拿不回去就給你敲窩①噢。

①敲窩：如今我特別懷念他舉着兩根指頭在我額上故作用力的碰敲。

改革開放那天，父親買進一臺腳踩打粒機，再也不用一沓一沓地摔打，省些力氣，省些時間。後來，他在大班兄弟的帶領下， 踏上下海熱潮。那一撥人啊，有的人走上致富之路，有的人適可而止，回到有親人的故鄉。在歲月的叫聲裏，一口接着一口吐着菸草白氣，坐在村口的石上，惆悵地望着遠處。

那些貼滿瓷石的高樓拔地而起，貨郎手裏的撥浪鼓聲和腳踩三輪兒的聲音悄然退去，我知道，城南正在慢慢老去。

記得城南睡眼惺忪的早晨，沒有鬧鐘沒有喇叭，雞鳴則起，腳步聲摩擦泥沙的聲音，似乎在說着沒有煩惱，沒有煩惱。人們遠遠地看見彼此，透過巷子用力吆喝着打招呼，問候的話語平淡無奇，但卻裹滿了濃濃的.煙火氣。

小孩兒無憂無慮，穿着短褲踩着拖鞋，手裏拿着一包辣條就敢去打通村頭村尾的人脈。一隻腳在畫着格子的地上踉踉蹌蹌，前後都有人拿着沙包趕着你來回跑。

熱了，就在樹蔭下搖蒲扇，老人們在那兒談天說地，我們一邊笑哈，下邊圍着大樹轉。

記得門前是一條土路，雨天一片泥濘，晴天揚得一身塵。記得村口有一棵蔥蔥的大樹，閒時人們在樹底下打紙牌，烤紅薯。記得那時住的土房子，冬暖夏涼，大人喜歡來這裏乘涼談話，小孩喜歡在這裏捉迷藏。

那個無華的時代，人們喜歡仰着頭等待花開，等待結果，等待採摘。如今我的夢裏仍都是那種小泥路，在烈日下逮蛐蛐，也在碧草上打滾耍興，夢啊記憶啊擁擠熱鬧，充滿人情。

如今啊，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深深的小土路被鋼筋水泥羣代替，賣貨郎的吆喝聲將永遠留在了回憶裏。

你呢？會不會再喜歡趴着船玩水？會不會再懷念拿一方山水？如今科技那麼發達，足不出戶也可以藍邊天下，你還會不會再聽到一首歌，突然莫名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