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的王子散文

還在年少不懂事的時候見過一些彩繪的佛教壁畫，像是信手塗鴉，怪異的很。同一人物出現在不同的場景位置，似乎又像連篇畫在講述着什麼。我望來望去卻也只是覺得滿眼富麗凌亂，沒頭沒尾。很快，我不費這個腦筋跑出去了，因爲我知道離這裏不遠的山前有一潭清泉，旁邊還有漂亮的小石子，說不準在那裏我還可以找到蘭花的芽頭……

我在溪邊許久，日色將近盡，不遠處的寺裏有人尋了出來，我提了鞋子忙躲在石頭後面，見來人走近了才突然露出腦袋給他一個驚喜。我們約好了，等他來了講個故事就一起回去。我們撿一塊溪邊臥石坐了下來，他的目光隨即伸向遠方，一臉認真的樣子。

故事大約是這樣的，很久以前的印度國，有一位王子，厭倦了宮廷喧嚷的生活，一日，他在侍衛的護送下出城遊覽，出東門遇到了一位老人，見他體力衰減，面容枯瘦，耳目不靈，很是難過，就問身邊的人，難道人都會如此嗎？爲此他久久不得開懷。

一日王子出南門，忽然望見一個疾病纏身，滿身痛苦的垂死之人，口裏不停地呻吟。太子生起同情的心，就問身邊的人，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身邊的人答道，人生來疾病在所難免。王子聽罷無心再遊。

又一日王子從西門出城，望見一羣啼哭的人，原來是他們的親人逝去了。王子見不得人生如此之苦，遂又命人調車回城。直到一日王子在北門遇到了一位僧人，覺得他面目安詳，步履從容，於是自己也決定出家了。這位王子便是後來的釋迦摩尼佛。而這則故事被稱作《四城遊觀》記載了下來。

故事講罷，不遠處的寺裏面傳來了鐘聲，他將目光收回，像是剛從自己的回憶裏醒過神來。講這個故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廟裏面掃地的老和尚。對此，我生了滿腹的疑問與驚訝，這該是多麼的無知的一位王子啊，竟對人間的生老病死感到如此的奇怪，難道他之前並未見過老人病人嗎？即便是初次見了生老病死，那也是人生之常事，又何必爲此鬱悶厭惡呢？

“會有這樣的人嗎？”我不信，轉身又問道。其實那時候我便在心裏暗想，他在哄小孩子玩，哪有這樣的事情，說來也真是一個無聊的故事。這時夕陽的影子揉碎在了山下的溪流裏，片片紅霞似得隨水波浮動，我覺得這紅暈漂亮極了，我指給他看，他笑了……

後來，我長大了，家庭良好，父母康健，更遇到了一位知心人，我們一起走過了西湖六橋，留了愛的小詩，說好今生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此時的我很幸福，只因一切順遂。

後來的一天，他突然告訴我，他生了一種不能痊癒的慢性疾病，我說還在一起。他又告訴我，這種病是會傳染的。即使我還願意，他也不能了。一切怕是太匆然，我竟一時反應不過來，又竟一度以爲只是有驚無險的玩笑話，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即使有也不會早早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搖頭，依然故我的以爲不會有什麼悲切的事情，像這樣一直望着你便可以地久天長。直到你離開捨下我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們到底不能在一起了。天意無轉寰，生離死別不再是隔紗月影，真真切切的'落到了我的身上。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開始抱怨命運不公，爲何單單對我如此，後來我才發現生活中，文章裏抱怨世事無常命運不公的又何止我一個。都說人生無常，可是“無常”之事又不能不說是人人都要經歷的必然，是生命中的應有之義，到底只是早晚而已啊。難怪佛會說：“無常便是有常。”如今想到這裏我又有什麼可怨的呢？

漸漸的，我記起了那個年少時的故事，那位王子。我曾這般嘲笑他的無知，殊不知，真正無知的人竟是我，對於生老病死，只是麻木而已，見慣了又何嘗懂過，總覺得中間還隔着萬重山，只有親身正在經歷或是親人逝去後，留下的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突然加諸在自己身上，這一切纔在人心人中顯現的明白。人畢竟是人，有些事沒有經歷，說了也不會懂，等到年長懂了，更不需要勞煩別人去講。事不關己，一切順遂時永遠不會深刻體悟。我知道那故事中的王子能將所有世間生靈的苦楚親嘗，纔是真正的大悲與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