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跳舞的藍莓的經典散文

有些舞蹈不是用肢體來完成的，比如夢，比如心靈，比如一顆內心芬芳的藍莓。春天的枝頭她們手拉着手，愛，甜美得像粒粒鳥鳴。它們跳舞，就是把自身的陽光和甜一點點地跳出來，舞出來。

去夏劉寨尋找跳舞的藍莓，只是一個近乎理想的狀態。事實上，這次市作協組織的採風活動早已過了採莓季節，而我內心的執拗卻與自然抗衡着，固執地認爲此行一定會與藍莓邂逅並相遇，這使得我對她的首次朝覲變成了甜蜜的渴望。彷彿除了藍莓，沒有什麼能擦亮我的心情；除了夏劉寨，沒有哪次行旅能在我的記憶裏珍藏。我沒有要採擷或品嚐藍莓的意思，她們是土地的子孫，藍天的靈感，泉水的詩句。我想靠近她們，是想了解另一種生命美麗的方式和生存方式，是想得到對另一種生命的欣賞和禮讚。

車過平川，順山勢而上，山頂逐漸轉低而清晰，開始露出岩石。這是一個環寨皆山的村落，恍若“世外桃源”。當我的目光透過車窗玻璃，外面的太陽變得明亮、刺目。遠處的山脈、河流、和一個小小的只存放一個村莊的平原，它的完整令人驚訝。彷彿夏劉寨可以是一件瓷器，只需穿透一層剔透的玻璃，它就可以被輕輕取出，放進我的詩歌裏。

在村口，支部書記王化東伸出粗壯的手與我們寒暄，我上前握住，那雙手有着泥土的溫度，就像莊稼的汁液傳到我的脈管和血管。這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淮北漢子，中國傑出的青年農民，在自然的律令面前懂得尊重，把泥土當作《聖經》。他和他的村民知道大地上的一切都是泥土給的，果樹、莊稼、草籽和炊煙，只是聖經裏不同的文字。土地在他們的臉上就像一枚徽章，作爲對他們的獎賞，是否撒把種子，用水一澆就能發芽？詩人雅母說：“如果臉上有泥土的人從對面走來，要脫帽致禮，先讓他們過去。”我肅然起敬。

夏劉寨在全國是率先推進土地流轉，實行規模種植，集約經營，完善農業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村寨。曾被國家授予“中國農村改革典型村”、“全國綠色小康村”等榮譽稱號。接下來參觀夏劉寨，化東書記開車在前面引路，穿過一條寬闊的商業街，夏日的陽光籠罩着薄薄的塵土，當天氣的氣溫在三十六度，讓人有些悶熱難耐。途徑化東農業公司和新建的敬老院，或許因爲天熱的緣故，汽車沒有停下，直奔夏劉寨新農村建設現場。這是一座花園式建築，一排排、一幢幢，硃紅色的樓房正排場地從圖紙走到大地，其間道路寬敞，花木掩映。化東書記和我們一起下了車，站在村口。沒有風，只能聽得到陽光穿透空氣的絲絲聲響。我們聽着他的介紹，那一刻，對建設美好新農村的感覺超出了我的想象力，我竟然動了惻隱之心，也想爲自己在這裏尋得一隅居所，從此過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這個念想只是一個閃現，無獨有偶，同行的朋友竟也說出自己心裏的這樣想法。

汽車在去往現代農業發展基地的路上，我想着即將看到夢中的藍莓，心就砰砰直跳。真想攥一顆在掌心，讓我跟着它澀，跟着它藍，跟着它從左手遼闊到右手，彷彿攥着一粒不可言說的命運。沿途田園,裏面搭建的塑料大棚像一排排白色建築；滿眼的果樹如同爆炸的綠波，覆蓋着羣山，似一大片綠色建築；我想，那滿坡滿坡的藍莓呢？想必就是藍色建築嘍。其實我還沒有見過真正的藍莓，很早聽過一首歌《藍精靈》：“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羣藍精靈，她們活潑又聰明，調皮又伶俐，她們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綠色的大森林，她們唱歌跳舞快樂多歡心......”我願意這首歌是唱給藍莓的。

在來夏劉寨之前，從查閱的資料上得知，藍莓，學名越橘，屬杜鵑花科。藍色漿果，顆粒小，含花青素。有詩曰：“形若紫葡墜枝，味如初蕊飄香。歲啖千顆明目，日食一餐神彰。真疑瑤池仙果，實似閬苑甘棠。”我想象中的.莓園應該是：金色的陽光從天空傾瀉着，落在植物卵形的葉片，以及一顆顆綴着露珠的藍莓上，折射出藍色剔透的光芒。莓園永遠像一個夢，充滿着詩意，駐留在時間的足尖，蓬勃着生長的意蘊。這樸素的植物，在太陽的撫慰下，呈現出舞蹈的姿態，細小藍色的腳踝，站在婉轉清吟的風中......

正當我勾畫着山野間一場藍莓的宴樂，汽車在一坡地緩緩停下，走出車廂，滿眸油亮亮的莊稼，從無垠的原野上鋪展開去。時令正是夏季，這裏的大豆、玉米，陽光下閃着身子，深綠色的葉片在風中搖曳。時間和速度彷彿放慢了腳步，在這裏野花、芳草、樹木、白雲、目光都會駐足。不遠處一片木瓜幼果林，枝上綴着拳頭大小青澀的寧馨兒，它那賞心悅目，超絕塵世之美叫人好生喜歡。正當我尋尋覓覓，希望找到心儀已久、風中跳舞的藍莓，支部書記告訴我們，這裏是有機綠色食品生產基地，不僅種植香稻貢米、鮮糯玉米和優質雜糧，還種植甜杏、黃桃、李子、藍莓等水果，只是大家此行不遇採摘季節，既不能大飽口福，也不能大飽眼福了。如果下次趕上收穫季節，一定請我們吃上新鮮的水果。聽了此話，我的情緒一下子跌落進深谷，到夏劉寨尋找跳舞的藍莓，成爲了一場虛空，我似乎成了一個拾遺補缺的角色，顧盼中明顯流露出虛應故事的神情。不過，也許正是這種偏門的情調，保留了我小衆喜愛的一份閒情雅緻。

採風有三種境界：一種是“到此一遊”，這種清淺的，收穫的是一堆照片。第二種是“文化尋蹤”，撫今思昔，感慨叢生。收穫的或許是一篇文章。第三種是“心靈漫步”，這種旅途醇和，收穫的是心靈的劃痕，情感的享受。尋找跳舞的藍莓屬於第三種境界，可遇不可求，人生本來就是世事難料，何況我爲一場藍色的夢想而來。其實我們身邊所有的生命都會唱歌，所有的生命都會跳舞。有的歌聲要用心去聽，有的舞姿離近了就看不見。有的愛，可能一生都無法抵達。

命中註定我要與藍莓失之交臂，尋找跳舞的藍莓，終究成了一場美夢，但此行醒與不醒都讓我心醉。當我的目光再次落在夏劉寨那清澈的河水、嫋嫋的炊煙和片片生機的原野上，愛就不僅僅是尋找藍莓的事了。正像德彪西在《平原之風》裏藉助那一串琴音所傳達的，我們從一件微小的事物出發，到達的是一個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的廣闊世界。原野上的風，正是充滿着藍莓味的風，而且它最終吹拂所至，瀰漫在天地間正是藍莓樣的，始終無法擦去的藍色。

如果說夏劉寨是一株藍莓，那麼它結出的顆顆果實，都將藍成這裏的農民永遠不變的底色，照亮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