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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散文

散文2.62W

這是西山村唯一的一條馬路,它從東貫西,略呈曲線形,如一條蜿蜒的蛟蛇,伏臥在小茅山的山腳前。在馬路的兩旁,是坐落着世代在這裏居住的村民的住宅。從那些被翻墾過的肥沃的土地上,可以看出,這個富饒的村莊已經存在很久了,只是它最初的名字是什麼,第一個搬到這裏居住的人是誰,都已經無從可考了。隨着歲月的流逝,朝代的更迭,最後這裏只剩下了林、鄭、沈、葉四個家族。林氏的祖先可能較早搬到這裏,他的子孫後代,繁衍得像松樹的枝葉,已經分叉又分叉,佈滿了這個偏僻小村莊的各個角落。從馬路的岔口,直到它的盡頭,沿途的房舍,幾乎都是林家的人居住。

馬路散文

我是林家長房的後裔,關於我們這一房的祖先,曾有許多的傳說。傳說這一房的先人,都很聰穎,城裏的縣長從這兒經過時,都得向他們點頭哈腰,後來因爲太驕橫跋扈,被一個風水先生改了門樓亭,破了風水。那先生說:“你們這個大門的方向不對,所以雖有高才奇士之輩,卻總沒有出過甲第的。”先人聽從了那位風水先生的話,將原本東南向的門樓亭,來了個大轉彎,朝向了西南方。從此這一房的子嗣,就開始沒落了。到了我爺爺那一代,作爲長房長子的嫡系後裔,幾乎已經沉淪到了絕嗣的地步,是我父親力挽狂瀾,生下了我們許多兄弟姐妹,才延續了長房分支下的這一脈香火。雖然如此,這一房繁衍下的林家後裔,依然人丁稀少,且每一輩分的人中,必然會出個把光棍。

長房的人當然是住在祖宅裏,後來林家的人丁繁衍得多了,又在西面蓋了座大宅院。因爲這座宅子的地勢高,所以被稱作上宅,原來由林氏祖先蓋的那所宅子,則被稱爲了下宅。要是誰家的老人亡過了,遺體便被擡到這裏,將大廳做成了臨時的禮堂,老人的子孫後裔,就俯伏在靈柩前痛哭哀悼,爲他們的親人盡最後的一點義務。祖宅能夠保留到了今天,就是因爲它一直肩負着送走一代又一代人的沉重的`歷史使命。

林家的祖宅在村頭,沿着這條水泥澆築而成的大馬路,往裏邊是鄭家宅,沈家宅,靠近紫陵山的是葉家宅。那時候的整個西山村,便只有這麼幾座宅子。所以坐落林家上、下宅的村頭,又被稱爲了外厝,而葉姓人家居住的靠近紫陵山的地方,則叫裏厝。那時候的馬路,也不像如今這樣,是由西貫東,像一條蒼勁的虯龍,聽父親說,那時候的馬路很窄,是繞着林家的上宅門前而過,而在如今橫臥馬路的地方,則是一條溪流,終年響着嘩嘩的流水聲。上宅的門樓亭是朝東,馬路若是繞着它伸展,就變成南北向了,而祖宅的門又是偏南向,光林家這兩座宅子的門向,就讓我摸不着過去的西山村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了。

在緊臨着馬路的一邊,坐落着一個高大的建築,它的屋檐與牆壁,在我生活過的年代裏,就幾經人們的修飾和塗抹——它就是本村的社廟。村裏的人都叫它宮廈,裏面供奉着白馬王將軍的神龕。至於這位將軍生活在什麼年代,又是在什麼時候位列仙班,受到全村以及附近鄉里的人們的景仰和供奉,這些都已經無從可考了。不過它應該是伴隨着我們這幾個家族的存在而存在,也許是明末時期的某個抗清英雄吧。每當年末春初,正是外出謀生的遊子或村民們回家過年的時節,村人就開始在宮廈裏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有的是慶賀生辰,有的是禱告吉祥,不論是誰家的人做壽,成親,或者生頭一個男孩,都得在宮廈裏擺桌酒席,感謝神靈的庇佑。在十五元宵節的那天,大家都把酒席做得儘量豐盛、美觀,挨次地擺放在神龕前,炫耀着他們這一年裏多出的喜氣事件和對神靈的虔敬。當所有人的酒席都擺放停當之後,仍由本村湊來的幾個鼓樂手,在那裏吹打起來。伴隨着鏗鏗鏘鏘鑼鼓聲,惹得附近的小孩都跑來看熱鬧,我那時就吵着爸媽要去宮廈……

後來這條凹凸不平的馬路,鋪上了碎石夯成的路基,蓋上了光滑平整的水泥面,道路的兩旁,也樹立起了明亮的路燈。每當春節到來時,村長就帶領羣衆,沿着燈杆搭線,懸掛紅燈籠。於是除夕之夜還沒到,整個村莊就被淹沒在了一片豔紅的燈火中。年輕的人就在宮廈裏舉辦晚會,將城裏的樂團請來,藉着巨型揚聲器,熱烈的流行音樂,響得村前村後都聽得到。老一輩的人則在宮廈裏唱地方戲,照例是每戶籌款,叫來閩地的一個戲班子,延續古老的風俗,總是讓他們先用方言唱些吉祥喜慶之類的劇頭,然後纔開始正劇的演出。春節是一年比一年熱鬧,過的奢華了,而祖先遺留下的那些風俗、傳統,則是一年比一年稀疏,荒廢了。如今的中宵節,再也沒有人在宮廈裏吹打樂器,更沒有人去當這樣的吹打手。許多的傳統習俗,都變成了過場戲,外人還沒有弄清楚他們要做什麼,人家就已經結束,開始收攤回去了。

在這仲春的時節,小村莊又成了一片靜寂。所有的年輕人,走得動幹得了活兒的男女老少,都到四省八州去務工了,爲了生活,他們不得不拋下了故鄉里的一切。只剩下那寬闊的馬路,靜靜地橫躺在小村裏,仰望着那慘淡淡,似又重新聚集飽蘸雨水的烏雲的天空。

標籤:散文 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