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有一刻是歡喜的,在春天的花下的散文

春風吹紅了花蕊，我也又添了新歲。

三月一到，春天撲面而來，每天途經同一片花樹下，等候着每一條枝幹上的每一個花苞。等着，侯着，待到春風吹紅了花蕊，花就次第盛開了。

家門口是一條寬闊的主路，路旁高高的樹枝上有小花兒一排一排地開，景象頗爲壯觀。若有行人經過，細細碎碎的花瓣便灑在他們的髮絲上，衣襟上，左右擺動的手臂上，使人最能感受到春意搖漾，滿心歡喜。

我曾經無數次地走在這片花樹下，和那些行人擦肩而過。藉着軟和的春風，那些小花翩翩起舞，落下碎碎的瓣子，像是下起了花雨，落在頭髮上拂了又亂，樹下的草叢上，裸露的地面上也到處鋪着細密的碎花瓣。記得《紅樓夢》中有一處寫到寶玉讀書時恰巧看到“落紅成陣”，風把碎花兒吹了滿身，滿書，滿地，便生出了憐惜之心。他恐怕腳步踐踏了它們，於是兜住那些花瓣兒，走到水池邊，抖到了池內。那花瓣兒浮在水面，飄飄蕩蕩，流走了。

世間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心生愛憐。寶玉和黛玉，一個兜花，一個葬花，皆是性情中人，彼此脾性相投，纔會心意相通。我們到底沒有寶玉的那一份“閒愁”，更少了那一種惜花的細膩心思，臉上雖面色如常，心裏卻暗潮涌動，裝了太多生活的不堪，腳步邁得匆匆，沉重，一邊自顧不暇，一邊急着趕路，又有誰會留意到腳下踏過的花呢？

那一日，許是花開得更熱烈了些，落得更飛揚了些，我和友人從花樹下穿行時竟然不由自主地駐足，側目，並由衷地感到歡喜。友人感嘆櫻花真美，我答這是紫葉李開的.花，跟櫻花有幾分相似，隨即又笑說自己就像走在日劇裏一般。其實，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紫葉李的，樓下的山包上有幾棵，我便有足夠的空暇從春天一直觀察到夏天，它是先開花，花朵一簇緊挨着一簇，花謝了才長出嫩葉，花呈淡粉色，葉子卻是少見的褐紅色，若是有陽光照下來，葉子隱隱泛着透亮的紅色光澤，風采卓然。

夏天的時候樹上便結了許多小果子，小孩子看到後嘴饞，我特意去確認沒有打藥後才摘了一把，回去洗淨之後我嚐了一口，又酸又澀，還略帶苦味，我忍受不了直接吐掉了。小孩子卻覺得別有滋味，他吃的面不改色，一連吃了五六顆還問我討要，我嚇得趕緊藏了起來。晚上，老家有一個伯伯過來看病在我家借宿一晚，他看到那些果子後告訴我，這個要再等一段時間，等熟透了變成紅色再吃纔不會酸澀。於是，我們又耐心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樹上的果子全部成深紅色，便又摘了幾顆，帶回去嚐了之後發現還是那種酸澀的滋味，仍然無法接受。從此，我便不再關注紫葉李了，也就無從知道它在秋天到冬天漫長的風霜裏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存在着的。

今年三月中旬綿綿密密下了幾場雨，紫葉李的花有的散在了風中，有的埋在了雨裏，花期雖短暫，卻不妨礙一叢叢嫩紅的葉尖一茬又一茬地冒了出來，繼續在春天裏招搖。

年年歲歲，生活已經不再熱鬧，但它們永遠熱鬧。歲歲年年，人心越來越寂寞，但它們永遠不會寂寞。

一個又一個的春天過去了，又來了，一年又一年的我送走舊歲，又添了新歲，卻對人事的惦念越來越少，對花木的枯榮越來越在意。我很少會帶着一份好心情去看花，卻常常因爲無意中邂逅了一樹花開而心情大好，對世界生出更多的眷念。在許多對生活失望的日子裏，我偶爾會想起自己曾有一刻是歡喜的，那是在春天的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