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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掛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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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你看到我家的平回來了嗎?”剛回到樓下,一位有70歲上下的阿婆這樣含糊不清地問着我。還沒等我回過神,她又說了:“我的平就住在上面的四樓的呢,你見着他了嗎?”我稍微緩了緩神,回答她說,我不認識他呢,你有他電話不,我幫你打打問問。她說,我沒有。回答完後,她有些泄氣地癱坐在牆角邊,身影那麼的孤獨,實在讓人憐憫。

牽掛抒情散文

在樓下大門口處,舒緩了一下剛下班時,燥熱的天氣帶來的焦悶情緒。再仔細端詳了阿婆一番,黑色上衣,灰色的長褲,瘦骨嶙峋衣服顯得都鬆鬆垮垮,頭上戴着已經變形的草帽,腳穿着已經掉落釦子的涼鞋,鞋底磨損厲害,鞋面粘着些紅泥土,估摸着她一路都是走路過來的吧。看着她站着,傴僂的身子,站得有些吃力,繼而蹲下又脫下鞋子墊着坐下,雙眼緊盯着來人,看到一個問一個。每每站起來都要扶着牆才能緩緩而起,行走的時候步子沉重得只能一小步地輕挪,走起來似乎行動不便,有些一瘸一拐。她眼睛已經有了深陷的痕跡,但盯着路人時的眼光還是那麼的清澈透明。齊耳的頭髮已經花白而又顯乾枯,跟白色的呢絨細繩一樣,沒有一點點的光澤。顴骨凸起,雙腮凹陷,溝壑的皺紋佈滿了整張臉,擡頭紋和眼角紋在講話的瞬間幾乎重疊,臉色灰黃沒有血色,那麼的孤寂和無神。烈日底下的中午,水泥地板上的熱氣從腳底直逼而上,而阿婆還是那樣地坐着,對角檔口的玻璃門在陽光的直射下,閃着金光,鏡片裏的阿婆更顯得無助。

“你不是也住在這裏的嗎?怎麼會不認識呢?”阿婆似乎對我有些不信任,或者說是執着地想知道答案。

“因爲這棟樓是商品房,都是不同地方的人,出門招呼都少,平時交流也少,有的時候碰面了都不知道是住同一層樓的。”我耐心地給她解釋。“你坐這裏等他多久了啊,都沒見到他回來嗎,都大中午這個時候了,應該也差不多回來吃飯了啊,你來之前也沒跟他說好嗎?”我接着跟阿婆說了幾句。她有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我就知道他在四樓,就是左手邊那個四樓,你知道嗎?”阿婆此時有些答非所問了,像個小孩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語,而我又無能爲力得呆立無語。“要不,你就再等一下,如果他回家吃飯的話也差不多該到了。”我有些心虛地說了句,因爲找不到更好的話去安慰她。在準備抽身上樓梯的時候,阿婆挪了挪身子站了起來,扶着牆想跟我上樓,看着他搖晃欲倒的樣子,心裏特不踏實。趕緊說,你坐下來等吧,我上去幫你敲門問下。她這才又慢慢地坐下。

正當時,一位阿姨下樓,我知道她住在樓上,她也認得我。估計她聽到了我跟阿婆的講話,或者說先前出門的時候就看到阿婆坐在門口。阿婆一看到有人來,又起身問:“妹子,你看到我的平回家了嗎?他住四樓的。”聽到阿婆這樣重複不知道說多少遍的話,我的心裏不時地抽了抽。想着人老了,也會和花草一樣沒有生機嗎?也會跟小孩子那樣童稚單純而讓人哭笑不得嗎?阿姨一驚一乍的表情,一時讓我看不明白什麼意思。緊接着阿姨說:“四樓是我住的啊,對面的那間還沒裝修好呢,你是不是搞錯了啊?”我終於明白阿姨詫異的表情裏的意思了。阿婆不緊不慢地說:“我家的平說是四樓的,就是左手邊那裏。”阿姨面帶着微笑說:“你搞錯了,是我的房子,要不我扶你上去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間。”阿婆這回似乎變得乖巧很多了,她說:“不了,我就在這裏等他回來,他說的就是四樓左手邊那間。”身邊的阿姨聽到她這麼一說,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了看我,我也報以微笑攤了攤手。

“叔子,你看到的平回來沒啊,他住四樓的。”阿婆一時間忽略了我們的存在,直接又問起了路過的一中年男子。那人卻很無奈的回答:“阿婆,你不認得了我了麼,我今天早上到現在路過這裏幾次你都問過幾次了,我不認識你家的平,我就是這裏的裝修工,你都等一個上午了,你兒子都還沒回來麼,也不接你過來讓你一個人來啊。”聽到這樣的話,我才知道阿婆口中的阿平是她的兒子,也許那男子早上來回的也跟她說了很多話才知道平是阿婆的兒子吧。旁邊的阿姨按捺不住地勸慰阿婆說:“老人家,你這樣等不是辦法啊,你到樹蔭底下去等吧,這裏太熱了,你也等一早上了,你去那邊坐着,我給你帶點吃的吧。”一邊說着一邊扶起了阿婆一步一步地往樹蔭底下走過去,我趕緊幫忙拿上阿婆隨身帶的一個行李包裹,很輕但在阿婆的手裏顯得異常的沉,阿姨的好心腸讓我心裏似乎有一股暖流熱烘着全身。“我家的平跟我說是四樓的,就在左邊那間。”阿婆又這樣無休止地重複着這樣的話。阿姨扶她坐下後還不忘多說一句,肯定是你記錯了,你就好好地坐在這裏等他回來啦,如果他就住在這附近的話,肯定會看到你的,你就不用一個一個人去問了,在這裏不比農村,不是周圍的人都認識他的。剛纔路過的男子也跟隨着到了樹蔭底下,平時他說他們中午幹完活都是在這裏納涼的,然後也附和着跟阿婆說了幾句話,老人家,你也在這裏先乘涼休息下,還有你的兒子有沒知道你今天要來啊?阿婆說,沒有,我就記得他住在四樓,左手邊那裏,我想看他了,想看孫子了,就從村裏上來了。阿婆的回答着實讓我們大吃一驚,一開始我們都還以爲她有些許的老年癡呆,她這麼回答,可知她的心裏還是想得很清楚,也許就是一時記錯了地方。

“您也真是的,年紀這麼大了,都不告訴兒子或者媳婦一聲,讓他們提前接您也好。”阿姨帶着有些嗔怪她的語氣跟她說起了話。

“我家的平說,他住四樓的,就在左手邊的那間的,但是他還沒回來。”阿婆又是這樣讓衆人無語的回答。

在我們面面相覷的時候,那男子對着我們說,她今天早上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這句話了,我每次路過都會說的。阿婆軟癱而坐的樣子,低垂着頭,眼睛已經沒有先前有神,似有淚花。她低吟着重複那句話,聲音時高時低,時緩時急,時長時短,圍坐或站立在旁的人們都無可奈何,不知如何是好。阿婆就如一個迷途無助的小孩,卻又讓人於心不忍地離去而撒手不管。也許她心裏很失落,也許她一早這樣乾等着也累了。這樣的天氣一個人露宿外面,乾燥悶熱的站着都能出汗,看得出阿婆身上已經滿是汗,衣服都溼得從後背到前腰了,何況她一把年紀還時不時地艱難走動着左打聽右詢問的更是吃不消。

就在大家還圍着阿婆寒暄時候,一個約莫7歲左右的小男孩手裏拿着一塊錢走路搖搖擺擺地擠到我的身邊,我一下板着臉,眼光有些逗趣嚇唬着瞪了瞪他,小男孩擡頭看着我,無辜的眼神還有肥嘟嘟的臉蛋,白白淨淨一番緊張後泛起了紅暈,極其可愛的模樣,看着都想捏一捏,他說:“哥哥,我想去小賣部買雪糕。”他邊說邊擡起拿着錢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沒理由阻止他,只不過就爲了逗一逗他,看着他興奮地直奔小賣部身影,心想着此時的小男孩的稚氣和旁邊的阿婆似乎有幾份相似之處。

“奶奶、奶奶……”一連幾聲的叫聲,引起了我的好奇。稚嫩而又含糊不清的叫聲,又操着的是普通話而不是我們的方言,更讓我覺得新鮮。我四處尋找着來聲,周圍沒有發現任何的小孩子,除了剛走過去買雪糕的小男孩。莫非是他?他又叫的是誰呢?我的心裏不斷地揣摩着。我一直盯着他,而他確一直盯着人羣中的阿婆。“奶奶,奶奶”,又叫了,確定是他,確實是從他的口中叫出來,但是他叫的誰呢?我又在想着。聽着他的叫聲,周圍的人都把目光都投向了他,這時他卻不顯得緊張,他拿着手中的雪糕直走向阿婆。莫非他是阿婆的孫子,莫非阿婆的兒子就住在這附近?我一直不停地想又安靜地觀察着阿婆的反應。

阿婆猛地擡起了頭,朝着小男孩望去,先前的疲憊和失落不見了,臉上笑得如花綻放,眼裏的淚水已經夾着汗水沿着臉頰滑落,張開手挪動着起身,有些哽咽地叫着孫子的乳名,要不是旁邊阿姨扶着就差點摔下。小男孩跑着衝進了阿婆的懷抱,還淘氣的'轉過臉嬉皮笑臉地看着周圍的人。我的心裏也停止了猜測,這小男孩正是阿婆的孫子,衆人的眼光此時也像發現了光一樣的驚喜般滿是喜光。

“這是你的奶奶嗎?”阿姨又連說帶哄地問起了小男孩。下男孩調皮地用手扣住阿婆的手,點了點頭。“那你爸爸媽媽在家嗎?”阿姨又接在問。小男孩還是點着頭,也許看着那麼多陌生的面孔盯着他有些緊張得不好意思了。“那你上去叫你爸爸下來接你奶奶上去好不好啊?”阿姨彎着腰和聲細語地說着。小男孩似乎不情願了,轉過頭扶在阿婆的腿上,還一直搖着頭。“那你告訴我你爸媽的電話給我,我打電話給你爸媽下來接你們上去,好不好呢?”阿姨還是很耐心的問着。“我爸爸的電話是551,媽媽的是552”小男孩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他這麼一回答引來了衆人的一陣笑聲。這樣的電話號碼是家庭集羣網的短號,就這三個數字外網的號碼根本打不通。阿姨也無奈了,想必這樣一個幼稚園的小男孩很少能記得家裏人的完整號碼的。大家的一陣歡笑後,變得愈加安靜,就看着阿婆和小男孩間的呢喃私語,一會問着雪糕好吃不,一會用手撫摸着小男孩的頭,滿滿都是溫情愛意。

“小廷,小廷”對面那棟樓門口處站着一箇中年男子,不斷地叫着。這邊的小男孩猛地掙脫了阿婆的懷抱,站了起來,大聲的回答着:“爸,我在這呢,奶奶也在這。”聽着彼此的對話,知道那男子就是小男孩的父親,也應是阿婆唸叨不止的阿平了吧。他在周圍人的目光注視下,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掛滿了汗滴,還有漲着通紅的臉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媽,你怎麼會在這裏,爸還剛打電話來,說你下田還沒回家呢。”男子有些心急又有些怨氣地說着。“你就是阿平吧,你媽都在這棟樓的門口那等了一早上了,見人就問你回來了沒有。”還沒等到阿婆開口說話,人羣中阿姨先說了,“要不是你兒子下來買東西吃,認出自己的奶奶,我們都還不知道怎麼辦好,她又不知道你的電話,趕緊帶着你媽上去吃點東西吧,都這個點了是人都餓了,何況一個老人家,她身體都這個樣子了,你們家也真放心她一個人出門哦,走路都走不穩當了太危險了”,那位好心腸的阿姨帶着說教指責的口氣不斷地說着。阿婆此時根本顧不上週圍人說的每句話,就連他的兒子阿平的話都沒有迴應,只是看着阿平的臉微笑不已。阿平跟大家表示歉意的同時,一五一十地跟大家解釋着,這次她出門家人根本都不知道,只是說下田摘點菜,我爸還說她還在田裏沒回來,我媽平時下田也就那習慣,太陽不到頭頂都不回家,所以就疏忽了。圍觀着若有其事地嘆息着,表示一種疼惜或是同情吧。經阿平那麼一說,我們才知道他確實是住在四樓的樓梯口的左邊那間,不過是在對面的那棟樓。

看着阿平一手拎着母親帶上來的包裹,一手攙扶着,小男孩一邊一口出一口進地舔着雪糕,小手還牽着奶奶的衣角,還不諳世事的他,哪懂得什麼父親的緊張和心疼,還有奶奶的興奮和不易。看着他們離去的一步一步緩慢離去的背影,一家三代人,老中幼,陽光下的倒影,乍看像一幅感人至深的畫面。

人羣散去,我也抽身離開,站在樓梯口拾級而上時,腳步突然感覺變得沉重起來,此時我也想鄉下的爸爸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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