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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村小學散文

散文1.46W

村辦學校坐落在村莊之外。我要去學校,只需穿過麥場。

西南村小學散文

麥場四周,常年都有大大小小的麥垛。該做飯了,母親總會命令我去拔些麥草。黃黃的麥垛上,都有個狀似農人的大草帽的頂。麥垛裏的麥草緊緊地團結在“草帽”之下,每次拔麥草,我都要一根一根或者幾根幾根的使勁揪,並不輕鬆。

長我三歲的姐姐上了學,我羨慕嫉妒恨起來。有一天,死活鬧着要跟她一起去學校。以爲好玩。

桌子是石頭,凳子是石頭,當然也可能是水泥。總之一切冷冰冰。講臺上的老師嘴裏不停烏拉,我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無趣,甚是無趣。石頭(水泥)還讓我的屁股莫名的冷,儘管,姐姐將唯一的坐墊,讓給了我。之後,也就對學校了無興趣。

讀完高中的大哥,回家務農了。因爲學歷“高”,很快成了村辦學校的教員。又因爲教得好,很快被調去了另一所學校,又一所學校。

母親說我是“窩裏虎,出門棍”,這話沒錯。家裏的我,話多,愛說,爲此多次被大哥斥責,大哥說:“不會說還愛說。”我白他一眼,依然故我。

出門後的我,可就完全兩樣。不愛出門。不得不出。比如母親要做飯呀,卻發現工具欠缺,或者要下地呀,發現手頭農具不全。必然會委派我,代她去借東西。

一定是能推就推,也一定多半推不掉。母親生氣起來,是要罵人的呀;如果再不去,恐怕還要捱打。

只能嘴吹臉吊、苦大仇深地出門。臨行之際,必然要問,借的東西叫什麼?我見到對方該咋稱呼呢。母親自然要一字一頓告訴我。

一路背誦,知道要叫那女人媽媽(方言,對比母親年長的女人的稱呼,類似姨媽),知道要借的用具名叫瓤皮鑼鑼。去了一看,女人不在,家裏只有一個男子漢,於是立馬亂了陣腳。

稱呼自然是要省略的了。因爲不知道該叫啥。用具的名稱,因爲緊張,也少了兩個字,囁嚅着說:那個,那個,我媽讓我借你家的瓤皮。

顯然,這話說得四不像。還好對方聰明,能夠意會,於是東西也就成功借到。一旦到家,可就驕傲起來,驕傲之際,就將自己在外的表現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於是瞬間,院落一片笑聲。

不愛說話。時常,腦海裏波浪起伏,心底裏萬馬奔騰,要說的話,奔涌如咆哮的`河、氾濫的江,然而一旦這些想法幻化成口頭語言,立刻零落,立刻破碎,立刻窮酸如乞丐身上的衣衫。心裏想得多,嘴上說出來的少,時常,說出來的話,還總不在點子上。

不愛與人交。上學路上遇見熟人,厭煩打招呼。只要對方沒看見我,一定會佯裝也沒看見他。避免了一場又一場讓我頭大的問候。

有些毛病,要改很難,所以直到今天,也還常犯。

大哥課講得好,在課堂上滔滔不絕。一旦走出教室,也是能不張口就不張口,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家裏來了客,是找父親的。父親不在,大哥忙着給對方倒水沏茶,然後,主人和客人,分坐茶几兩旁,彼此沉默。

於是,誰誰的兒子不愛說話的傳言,四下飄散。家裏的我,因爲不停嘰喳,於是人們都說,他的小女兒愛說話。只有我知道,我的愛說話,只是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場合,針對某些特定的人而已。

出門後的我,更喜一言不發。沉默寡言,似是我的本性。不過一旦熟悉起來,卻也愛喊愛叫。比如課堂上,老師對着一班同學提問,我必會熱熱鬧鬧地亂嚷,但如果老師一對一提問,我多半恨不能將腦袋塞進課桌抽屜裏。

膽小、羞怯,嘴和腦袋的連線,還總磕磕絆絆。膽小讓我緊張,緊張讓人前的我,常思維短路,思維短路讓回答問題的我,時常像個結巴。但給我一張紙、一支筆,黑板上的難題,我大概可以解得出來。

人各有其能力,說話也是一種能力。而我的這種能力,只在少數的場合纔會迸發。是的,要熟悉,要放心,要讓我覺得十分安全才行。

麥場邊的小學裏,教室總共兩間,老師多半兩個,至於學生,卻有三個年級,於是,就有故事

常常,老師給三年級的同學提問,一年級的同學就做了搶答。畢竟,同一屋檐下,還沒有隔牆。人人的耳洞都自然地大開着,老師也莫可奈何。

當然,可以恫嚇,但恫嚇的保持時間,總是短暫。於是,故事的發生,也就頻繁自然。

石頭桌凳不但矮小,而且冰冷。有一年,總算有了木頭的。課桌和凳子,都是雙人的,於是同桌之間,常有戰火。

好多孩子不願意兩個人坐,覺得這雙人的課桌椅,一人坐着更加舒坦。比如我的小小的同桌,就很決絕地這樣想。

我和她猶如兩隻狗,她吃得肥頭大耳,油頭粉面,而一旁的我,卻餓着肚子,只能蹭在課桌邊緣。

有壓迫就有反抗,狗急了也會跳牆。終於,幾番回合下來,我的屁股,也能佔到凳子的一小半了。

不願意張口,不愛說話,差點逼で我無椅可坐。然而還是個不愛說。

學習好不好,自個也有些稀裏糊塗。文革年代的小學,沒有人會太在意它,然而渾渾噩噩了纔沒幾天,卻據說要畢業離開這所學校了。

告別的方式,是家裏敲鑼打鼓來了浩浩蕩蕩一隊伍,喜氣盈盈遞來一張紅紙,上面擡頭寫着“喜報”。那一年,村裏有兩個小孩收到了喜報,於是這兩個小孩,包括我,也就離開了陪伴了我們三年的村辦小學。

小學如今是早已不在的了,當我還沒離開那座村莊的時候,它其實就已不在了。然而腦海裏,卻還時常出現那所校園,那扇不大的黑灰色門,那兩座大而空曠的教室,那有着尖細嗓音的女老師,那在斜照的陽光裏不住翻飛着的粉筆灰,那因爲練習毛筆字而出現的一個個熊貓似的眼和臉……一切,似乎都在眼前;一切,其實早已消失不見。

憶起,心海總會泛酸。一切都曾那麼美麗,一切又都冷酷現實。

村子名叫西南村,村辦小學自然就是西南村小學。小學的東鄰,有座果園,時不時地,我會去買五分錢的韭菜。那是竈前的母親,拿來炒蔥花的。

小學的西鄰,是一塊肥沃的土地。土地承包後,那地曾被分給我們家。記得,父親曾在那兩畝地裏,種了成片成片的菊花,說是藥材。

美麗的菊花還能隱約映現在我的腦海,父親的面容和笑聲,卻離我越來越遠,一晃,已是二十三年。

好多時候,我幾乎已經忘記了他,或者說,我以爲我已經忘記了他。然而一年中總有那麼幾天,我會莫名其妙地睡不着。就比如今天,一向貪睡的我,不到六點就早早醒來,想起了我的遙遠的故居,我的緊挨着故居的早已消失了的小學,然後,又想起了父親。翻開日曆一看,再過兩天,該是父親走後二十三年的忌日了。也就知道,當我想起了那早已消失不見的西南村小學的時候,我其實是在想念父親。畢竟,他和我,都曾鮮明生動地在那所小學旁邊生活過。

又開始難過了。這次的程度超過了心酸,所以就此擱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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