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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鱔現代散文

散文2.29W

我是屬貓科動物的。對河鮮、海鮮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歡喜。童年時,家不富裕,別說每天吃魚,就是一星期品嚐一回,也是一件頗不容易的事。於是,自然而然的,便迷上了垂釣。而捕捉黃鱔,就是那時候學到的技藝。

弄鱔現代散文

在我居住的貴州高原,因爲有着充沛的降雨量,又地處亞熱帶,氣候便溫和而溼潤,這樣的環境,是很適宜各類水產品生長的。到了每年的春耕時節,陽光明媚,四處都瀰漫着鮮花芳草的醉人清香。

這時候,我們一幫山溝溝裏的孩子,經過整整一個冬季的“憋悶”,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大傢伙撒了歡似的奔向廣袤的原野,或抖動線繩,放飛自己親手製作的風箏;或漫步踏青,盡情瀏覽天地間的壯美景色。

楂白河,我家門前的一條小河,每天清晨,只要太陽露出璀璨奪目的光芒,我便會和鋼娃,濤子相約着來到岸邊,釣魚,撈蛤蚌,揀螺絲;午後,烈日下,則在小河裏學“狗刨”,或扎猛子。那河水綠盈盈的,清澈得令人心動。

兩岸的秧田如一面面鏡子,映着藍天,白雲,和雄奇巍峨的羣峯;圩堤上生長着許多野菜,象鮮嫩蔥翠的薺菜,身上帶一層絨毛的灰灰菜,以及苗條纖細的馬齒莧等,將它們採回家來,用開水一焯,或涼拌,或做湯,可口得不得了。儘管如此,這挖野菜到底是女孩子的事,我們是“爺”們,爺們要乾的事情首先必須刺激,比如說捉黃鱔。

從父親堆放雜物的小閣樓裏,找出兩塊尺多長,四指寬的竹板稍加刮削,然後在竹板三分之一處用木鋸拉出許多個密密的角齒,中間鑽一小孔,將螺釘螺帽稍加固定,一把輕便實用的“黃鱔夾”便告完成。

選一個月色溶溶的夜晚,邀幾位平時頂合心的朋友,當然少不了鋼娃,還有濤子,點上桔紅色的火把,身背竹簍,到空曠寬闊的水田盡情地搏捉……哦,告訴你個祕密,黃鱔是一個特別古怪的物種,奇就奇在男女同體。幼年時,當它們只有筷子般粗細,那幾乎全都是雌性;及至產卵後隨着卵巢的退化逐漸就變成了英俊灑脫的鐵漢。真的'是不得了啊,想想看,在這紛呈繁複的世界,黃鱔既做“女”,又當“男”,什麼場面都經過了,這等角色,誰能擔當?!因爲閱歷足夠豐富,便處事不慌,爲“鱔”圓滿,八面玲瓏,滑而有道,鱔的世界,定不會象我們人類社會這般的驚心動魂,艱難而曲折。

黃鱔白天不活動,夜間纔出穴覓食。我們身披銀色的月光,在寬不盈尺的田埂間搜巡着還未種下禾苗的秧田。清涼的晚風不時送來花草誘人的芬芳,從如鏡的水田上掠過,會捲起層層高高低低的褶皺。在皎潔的月光下,那褶皺閃閃爍爍,泛出青銅似的光芒。放眼四顧,田間地頭,火把點點,人影綽綽,悅耳動聽的蛙鳴此起彼伏,象一首古老而優美的樂曲,蕩人心魄!

不知何時,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那黃鱔頻頻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它們或臥或動,姿態優雅而從容,即便有人靠近,已危在旦夕,卻依然固我,的確不失爲大將風範!我們彎下身來,輕手輕腳地走向前去,慢慢地開啟竹夾,認真而笨拙地捕獲着獵物。

不知怎麼,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們常常收穫寥寥;後來,去的次數多了,許是摸到了門道,那技藝便一下子提高了許多。有時,看見黃鱔在泥水裏快捷地遊弋,不用竹夾,赤手便能緊緊地鉗住。一旦弄到一條特別大的鱔魚,抓獲的人會興奮得趾高氣揚,得意到極點;而圍觀者無不驚歎,嘖嘖叫好聲又不絕於耳……那情景,每每想起,便興奮不已!

待到綠色的五月,水田裏插滿了青青的秧苗,竹夾已不能發揮其作用。置身於碧玉般的稻行間,用眼細細打量,便可見清水之下的秧田裏,有幾個溜滑的泥洞,將腳慢慢踏入,沿洞而勁踹;雙眸卻是不停地觀察着四周的情況。這鱔魚有點鬼精靈,它會在泥漿下作S形遊動,只一會兒,便從另一個洞口逃出。好在機靈的我們早有準備,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彎曲成弓形,照着黃鱔頭部的下方,象鉗子般緊緊摳住,一條色深鮮活的鱔魚,便被扔進了竹簍。這對捕獲者來說,是需要有很高的技巧,而芸芸衆生難有這樣的本領。

通常,我們更喜歡用鋼鉤來“捉弄”鱔魚。說起來,這方法也挺簡單的。找幾根廢舊的自行車軸條,讓父親在火爐上將一頭燒紅,再用鐵鉗扭彎成鉤;鉤的頂端須細細地打磨,這樣纔會尖利無比。那餌料卻是極普通的,污水溝邊的蚯蚓便可。

在我看來,釣鱔魚最關鍵的是要學會找洞。而鄰居袁大叔在這方面絕對是個行家。所不同的是,他從不在稻田裏尋找目標,卻喜歡在池塘,河岸上散步。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誡過我:“農民下田幹活特別辛苦,咱們不能光顧了自己把人家種的莊稼給毀了……”起初聽了這話,我不以爲然。隨着年齡的漸長,才感到袁大叔的不凡!

那段時光,因爲都偏愛釣魚,我們就常常在一起,我因此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聽袁大叔介紹說,黃鱔打的洞和它的個頭差不多,洞穴的走向一定要和水面一樣的平或略低於水平面。黃鱔的體表有一層淺淺的粘液,因此,它們的洞口總是非常光滑和乾淨,也不會有各樣的雜草和淤泥;而蛇洞則稍扁且有些粗糙,洞口也比水面要高,其走勢會往上行,老練的漁翁一旦遇見便會繞着走。我釣鱔魚的技藝平平,和袁大叔相比,連“小兒科”都算不上,儘管如此,但細細品味其中的樂趣,的確有令人陶醉之感!

要說起來,我的釣齡,也有四十年了,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在槎白河畔釣鱔時的情景。……右手將掛了餌料的魚鉤輕輕伸入洞內,並不間斷地上下扯動,鉤上的蚯蚓在不停地扭動着暗紅色的軀體;那左手也不得閒,用力均勻地擊打着水面,使其發出異常沉悶的聲音,據說,黃鱔進食,也是這樣的響聲。少頃,魚鉤被猛地咬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將其緩緩拽拉着往洞裏拖,憑着手中的震顫,我明顯感到這傢伙的份量不輕。此時,我的心在怦怦地亂跳,彷彿就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似的。

不知何時,袁大叔已來到我的身旁,“不要慌,千萬別鬆手,鬆手黃鱔就跑了。”聽了袁大叔的話,我一下子冷靜了許多,——這鱔魚可真蠢啦,只要張嘴吞食,便死命地咬住不放,絕不會輕易鬆口。這樣就給了我信心,知道黃鱔是無法自己跑脫的,便一點一點往外拽拉着鋼鉤,終於,一條腹部臘黃,全身滾圓的極品大鱔,被我“請”到了河岸邊的芳草地上。它足足有一斤重,當我將它扔進魚簍,那心裏的激動和喜悅之情真是難以言表!那天,我差不多釣了有六七條鱔魚。

都說,“小署黃鱔賽人蔘”,它是高蛋白低脂肪的食品,中醫典籍中說,鱔能除風溼,通經脈,強身健體,特別適合中老年人食用……那夜的晚餐,母親做了很豐盛的佳餚,像蒜苗燒鱔筒,清炒蝴蝶片,以及生蒸鱔段等,其爽嫩鮮香的風味令我永生難忘!

如今,楂白河流着污黑的水,那臘黃肥厚的野鱔已難覓蹤影。廿十年前,袁大叔永遠地走了;一年前,鋼娃也離開了我們;歲月悠悠,童年的夥伴,現在都已到了知天命之年,下筆至此,淚珠頓落,唯有件件舊事縈繞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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