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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要離婚散文

散文1.01W

弟弟和弟媳婦開戰鬧離婚的時候,我正在上班。頭天晚上做了一夜挖金子的夢,累得我頭昏眼花,電腦屏幕閃出的字齜牙咧嘴撲面而來。

父親的電話突兀響起,我的腦袋轟地一聲響:家裏出事了,要不然父親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的。平時,我會不定時給家裏掛電話詢問他們的身體狀況,或是拉拉家常報個平安。

父親猶猶豫豫問我方便不方便聽電話。得到我“沒事”的肯定答覆,他才火急火燎地說道,亮亮(弟弟的小名)要和韓梅離婚,可咋辦呢!

哦!這事啊!我鬆了一口氣,心臟恢復跳動頻率。

“不要緊的事,都是成年人,懂得分寸,應該會處理好的。”我輕輕安慰道。

父親絲毫不理會我的漫不經心,他連連自責,怪他和母親身體不爭氣,不能給小兒子帶孩子,導致他們爲此要離婚。他囑咐我下班趕緊訂車票,他和母親要去小兒子家,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兒子遇到難處了,必須去爲他排憂解難。他又擔心弟弟孤零零一個人,讓我和哥哥無論如何放下手頭的工作,向單位請假一同前去。這樣,人多勢衆,弟弟纔不會在弟媳婦衆多家人面前吃虧。他已經吩咐患有嚴重貧血的母親收拾東西,要去新疆租房子長期住下,好看護弟弟和他們唯一的小孫女。父親越說越激動,最後怒道,乾脆讓亮亮帶着孩子回老家。堂堂名牌大學生,哪兒找不上個工作,偏偏跑那麼遠受外地人的氣!

父親的聲音些許顫抖,氣息急促粗重。他周密詳盡的計劃在瞬間全盤形成,花甲之齡的身體爆發出震懾乾坤、扭轉殘局的力量。我幾乎插不上話,只能靜聽。父親咻咻氣喘的模樣清晰地浮現腦海:一頭霜色,滿面衰容,皺紋層層疊疊的雙眼佈滿憔悴的紅血絲。

我知道和風細雨的勸慰這會起不了什麼作用了,粗魯地大聲道:“您省省吧!兩千公里路,你們身體能吃消嗎?萬一身體出了狀況,亮亮是顧你們還是孩子和工作?兩口子打個架,你們火上澆油讓辭了工作回家!小小一件事,搞得上綱上線!再說,多多(弟弟的女兒)正是淘氣搗蛋的年紀,你們自顧不暇,去了也帶不了!”

父親呼呼直氣喘,半響無語。

我後悔話說重了。想到父親身體裏埋着四根支架,我儘量放慢語速,柔聲勸道:“你們彆着急上火的,等我問清楚了再做決定!”

給弟弟撥出N個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不能讓父親憂心忡忡地等待,我謊報軍情道:“家庭戰爭嘛,很快會解除警報。”

弟弟是母親三十五歲高齡懷上的,十月懷胎異常艱辛,壓在身上爲家族興旺人丁的重任亦難以推辭。他的出生讓一家人喜笑顏開,興奮不已。比他年長許多的哥哥和我,對他也是十分溺愛。他成長過程中的瑣瑣碎碎牽動全家人的喜怒哀樂。

父親悶聲悶氣地下決心道,不管怎樣,我們得做好準備,不能毀掉孩子。

隨後而來是哥哥的電話。我只得關閉電腦,放棄繼續工作的想法。

哥哥義憤填膺道:“你說,韓梅作爲女人,不帶孩子,滿世界亂跑。亮亮再和她維持這個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都別激動,兩口子打架是非難辨,先聽聽亮亮的想法。”我趕緊扽住哥哥的話茬,知道哥哥一直對弟弟充當長兄如父的角色。

弟弟終於回電話,悶聲悶氣地說道,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個人了!婚是離定了!

我壓抑住心裏的不滿訓道:“你是男人,能讓就讓,哄着過不丟人!”

“不是我的原因,”弟弟辯解道,“韓梅口口聲聲埋怨沒人幫着帶孩子、做飯,她好多朋友結婚後都有公公婆婆幫襯。你說,這怪我嗎?我無法選擇出生啊!這幾年我過得很難,沒人說.......”

聽得心裏酸楚,我脫口而出:“那就把孩子領回老家,我幫你帶。剩下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好。”

弟弟諾諾嚅嚅道,那好吧!聽出他的優柔寡斷,我提高嗓門:“父母都快七十了,不可能再去給你們帶孩子。孩子是生給自己的,不是父母的。”

“好吧!”弟弟勉強答應。

可是誰不難呢?單身在外,打拼都不容易!我經常給家裏報喜不報憂。輕嘆口氣,瞅一眼滴答滴答兀自走動的錶針,飛快地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一路狂奔回家,揪起正在補覺的老公。他睡眼迷離地搞清楚緣由,牙齒磕得咋咋作響:“對,多多帶回來咱們給帶着。正好亮亮也解放了,說不定能再找一個德才兼備、工作穩定的老婆!”

我氣噎,掄起拳頭賞給他:“趕快起來!要乾的事多着呢!”

老公和我分頭行動,他負責聯繫多多入學的幼兒園,去超市採購必需的生活用品。我忙着清理居室衛生,騰挪東西,還時不時給上初中的兒子灌灌耳音,妹妹要來家裏住,得做出哥哥的樣兒來。

父親每天都有電話,對小兒子的牽掛和心痛與日俱增。他痛心疾首地說道,不管啥時候都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當初,家裏人態度強硬一些,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哪有今天的磨難?弟弟三十多歲的人在父親想來,毫無應對人生洶涌暗流的能力。他心裏長出一茬又一茬的擔憂,繼而結出悲催的果實:親立遺囑!他要把名下的房產過到弟弟戶頭,以防不時之需。

我已無暇顧及弟弟、弟媳婦之間戰爭狀況。父親日夜難寐,腦子裏全是想像出來的險惡情景片段。我必須字斟句酌以消弭他的恐慌憂慮焦急,仔仔細細告知他我的安排是多麼萬無一失,保證不會讓他的孫女受到一絲委屈和傷害。

哥哥決定親自去接多多,來去得花一個禮拜時間。他加緊手頭工作的'進度,公司利益高於一切。何況他大小是公司管理層的一員,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奮鬥的結果,不能因爲家中私事產生不好的影響。他一邊密切關注弟弟那邊的動靜,一邊着手爲多多上小學、中學做準備。哥哥大學畢業靠着吃苦耐勞在單位站穩腳跟,結婚、買房無一不是憑一己之力去實現。他很少表露內心的情感,柔弱的外表裏藏着一顆堅強有責任的心靈。他過早地在家裏承擔起父母的責任。弟弟結婚時,一直持反對態度的嫂子不願意參加婚禮。哥哥凌厲的語氣不容置疑,嫂子因此憤恨於心,對待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忙於弟弟的事,老公的醫生打來電話,我迷茫地問他有什麼事。老公半年一次的例行體檢竟忘在九霄雲外了!

心裏忽然生出許多怨恨!

老公已有六年的糖尿病史。降糖藥、保肝藥、養腎藥,掏空了他年輕人的一切體徵。有次陪着老公做檢查時,有位年輕的男大夫對他開玩笑,咱倆歲數相當,可是貌相卻能差輩分!我心酸至極,強撐的信念碎成一地。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他病患的生命卻用大把藥物維持,生命力透支的過程最是煎熬折磨人

每次去檢查,我都要重新撿起碎掉的信心,陪着他跑來跑去。殘酷控制飲食,風雨無阻鍛鍊身體,換來他脆弱的健康。只要他喜眉笑眼地站在我面前,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團聚,濡養我面對生活還能微笑的養料纔不會斷了源頭。

六年的求醫之路,我已經習慣獨自承擔已知的和未知的磨難。心磨得粗糙不堪,累極之時,滿滿的信心潰不成軍的。

而如今,弟弟因爲孩子沒人帶,驚天動地要離婚!錢,是不差的,爲什麼不請保姆、送全託呢?父母家人好端端的生活被一隻沒有責任的大手撕開,每個人來不及示人的傷痛被他們兜底掀開,他們卻無知地說:“離就離吧,沒什麼大不了!”

父親再次打來電話,我坐在窗戶前發呆。

窗戶正對着小區的健身器材,一位老人在做引體向上。他健碩的身體一上一下,雙眼精光閃爍,斑白的頭顱高高揚起。他老伴微笑着站在旁邊,三四歲大的小孫女高興地拍着手數數。看着這一幕,我的眼眶潮潤,眼淚險些落下來!

父親在電話裏喊道:“亮亮他們不離婚了!”他生怕我聽不清楚,又重複一遍。儘管如此,我還是聽出他竭力隱藏的不安和難過。

我無可奈何,慢慢放下電話,繼續對着窗外發呆。

標籤:弟弟 散文 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