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情懷散文

從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天空下着飄飄揚揚的雪花。在這樣下雪的日子裏，心裏總是洋溢着溫情、潔淨、含情脈脈，涌動着莫名的激動與嚮往。

人生，遠遠是痛苦大於歡樂的，在迫不得已中忙碌、思慮，有時甚至是痛苦的。有些話，有些事，掩藏在心底，沒人說，也不願說。每當在冬天來臨，我喜歡獨自一個人，漫步在雪花飄飛的原野，周圍寂靜迷濛，雪落在我身上的那份愜意清爽的感覺。每逢到這時候，總覺得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麼的幸福與快樂。滿眼望去，都是潔白乾淨，人世間的一切美好正如從天空飄灑的晶瑩剔透的雪花一樣，沸沸揚揚而來，寂靜無聲。大雪覆蓋的大山，沉穩敦厚，天地之間渾然一體，那些飛逝而去的歲月彷彿又回來了！

六零後的童年在貧窮中有無限的歡樂，無盡的美好！每逢雪花繽紛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在家裏的熱炕上急的坐不住，都個個跑出家門，上衣口袋裏，都裝一塊不是谷面就是玉米麪饃，沒有地方歡迎我們這些既淘氣又頑皮的搗亂小子，既大喊大叫又不安分。生產隊高房的屋檐下，是我們集合的地方，每個孩子穿着一件破舊的黑色棉襖，縮着脖子，鼻涕流着。都戴着一頂藍色的狗舌頭棉帽子，肩膀互相擠來擠去，互相碰撞着。凍得嘴上唏唏的喊叫着，上牙打着下牙，腳凍的疼痛難忍，不停的垛着。臉都被寒冷凍得烏青，互相拿出饃，我咬他的一口饃，他咬我的一口饃，饃饃裏面凍得都是冰棱，一咬一排牙印，都認爲這饃還是別人的媽媽做的好吃。

灰暗的天空，雪花在空中盤旋着落下，悠悠盪盪的撲向地面，這天氣太冷了。飼養院的柵欄門上掛了鎖，我們就從半尺高的縫隙中從雪地上爬進去。飼養室的炕真熱，坐在光席上，看見面子印有牡丹花的被子，興致來了，四個孩子每人手抓一個被子角，一個躺在中間，一二一的像盪鞦韆那地捱了一把掌。我驚恐地回頭一看，我的天，按輩分我叫二哥的飼養員，氣得臉都變形了，牙齒緊緊地咬着，搶起胳膊把我們一個個亂揍。我們被揍得亂作一團，急急忙忙跳下炕找鞋穿，一堆的鞋，慌忙中又找不到自己的。跑啊，遲一會就揍扁了。我們被二哥追打得滿飼養院亂竄，只聽見二哥邊追近罵：我的被子被這些歲慫撕完了，都回去，雪下這麼大，不在你家熱炕上暖着，跑到這兒搗亂來了，都給你爸跟前要一丈布票，賠我的被子。

總算從飼養院的門裏跑出來了，各圈的牛馬驢羊，被我們一陣騷亂引誘出一片叫聲。是公家的飼養院不是他家的飼養院，我們家還沒布票呢，憑啥讓我們賠他一丈布票，沒有把牲口圈的門開啟，讓羊和驢跑了就不錯了。他家的被子我們才耍了一會，就給撕爛了，賠個屁呀賠，把我脖子打了個疼。我們在雪花輕輕盈盈中邊走邊嘀咕，對剛纔捱了揍，又讓二哥從溫暖的飼養室被趕了出來，個個嘴裏生氣地罵着出氣，稚嫩的臉上都表現出無比的憤慨，我們又淪落在寒冷的雪地裏，走到隊裏打麥場的場房裏去踫踫運氣。這雪一下，就沒地玩了，站在場房的門口，探頭探腦往裏看，都討好地向照看打麥場的三爸微笑着，看是不是讓他老人家方便一下，讓我們在場房玩。

三爸笑咪咪地坐在坑上看着我們，都進來暖着，站在雪地裏幹啥？三爸不理解地感嘆說。下着這麼大的雪，這些娃娃都在自家的熱炕上坐不住，非要出來挨凍呢，真是些娃娃！我們被三爸收留在場房的行爲感動了，都掏出了凍得硬邦邦還沒有吃完的饃，十幾雙小手都拿着饃，伸到三爸面前，獻媚討好地說着，你吃你吃三爸，來感謝三爸的收留之恩。三爸跳下坑，你們在這裏耍，我回家去，不要在房裏禍害了。這次，我們無論如何，三爸的鋪蓋被子再不敢動了，經驗教訓啊，再別叫三爸趕出門去，就真沒地方可玩了。

我們的小學時代，唯一娛樂的節目，是看學校裏和大隊裏排的革命樣板戲。最好在公社裏請來的縣劇團看幾天，那就是見了大世面。還有在隊裏晚上土場子裏看一場一年見不到幾回的電影。所有的題材都是英雄人物，課本上也是英雄人物的課文，我們的心中都有英雄主義的情懷。走啊，到廟山上爬雪山走，雪花正從天空飄落的緊，站在山腳下，象誓師大會一樣，喊着革命的口號。鞋脫了，提在手裏，個個勇敢無比，厚厚的積雪沒過腳面，赤腳站在雪裏的瞬間，錐心刺骨，疼痛難忍，透骨的冰涼使身體打了個寒顫。可是，誰也不敢膽怯，誰也不敢打退堂鼓。不然，一定會被同伴分裂了，分裂對一個孩子來說，就意味着沒人跟你玩。

大家打沙包，跳方格，你就躲在遠遠的地方用哀求的眼神孤零零地看去吧，急死你。要是互相打架了，把我們的祕密告訴了他媽媽，讓他媽媽出面收拾我們，他一定會被我們孤立了，這就是我們的潛規則，誰如果違犯了這個潛規則，誰一定會被分裂出夥伴隊伍了。面對雪山，無論雙腳怎樣疼痛，只能咬着牙往上爬。光腳更容易在雪地裏打滑，噝溜噝溜地爬不上去，兩隻手在雪裏支撐着，撅着屁股，一點一點往上挪動雙腳，凍得嘴都張不開，含糊不清地喊叫着，衝啊，衝啊，衝的總是太慢。一不怕死，二不怕苦，這光腳在雪地裏還是苦啊。兩千多米的廟坡，總算爬上去了。還是夏天在水壩裏洗過的那雙又黑又髒的光腳丫，被雪水洗成像煮熟退了皮的甜菜根，血絲絲的紅。快穿鞋，雙腳這時已麻木，失去任何的知覺。我爲了給同伴們逞能，想掙扎着喊一句：勝利了！可嘴巴凍得已張不開了……站在廟山的山頂上，後灣嶗裏，大山的身影，在飛雪如織裏展現出溫柔起伏的曲線，兩山之間，漫天的雪花垂落而下，直飛溝底，我感受到了磅礡的氣勢和巨大的震撼，廟山上的杏樹林，樹枝上結着冰棱花，一朵一朵的大白花，鋪滿山坡。

下雪的日子，是捕捉麻雀的好機會，一羣一羣的麻雀在樹枝與草垛之間飛來飛去。卸下場房的門板，用一根麻繩，只要運氣好，就會捉到好多麻雀。連同從家裏偷來的洋芋，在場房裏的坑灰裏飄出幽幽的香味，在雪花中盪漾。我們像山中蹦蹦跳跳的兔子，歡快的在雪中奔跑着，嘻戲着。我這輩子最好的美味佳餚，就是和同伴分享着的麻雀肉，還有冒着熱氣，香甜可口的燒洋芋。屋外雪花緩緩飄落，深情優美，我沉浸在童年的歡笑聲中，淹沒在雪的浪漫裏，在我同伴的盈盈笑臉中，雪花帶給我的品質和情懷，像母親溫柔的手，撫摸着我的頭，溫馨着無憂無慮的童年！

記得我們中學時代的冬天，少年的浪漫情懷常常在落雪裏溶化。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天之驕子，社會的寵兒，身上散發着燦爛星光，考上大學是我們唯一理想。那寬大的人字架教室，土坯火爐裏，煤塊燃燒的通紅，教室裏溫暖如春。晶瑩純潔的雪花悄無聲息的在校園裏傾灑着，老師講課的聲音在雪花中飄蕩，安靜的教室裏，我和我的同學們，努力着，用功着，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的青春夢幻美妙的無可言傳。我有了人生第一次懵懂的愛戀，考上大學的渴望與喜歡上一個女生的激動，互相交織，冰與火在碰撞。從此，我就有了青春的祕密，有了美好的嚮往和眷戀。校園裏的雪花輕柔而動人，我被雪花渲染的怦然心。我走進教室，雙眼凝視着我的初戀，用眼神傳遞着雪花給我的愛戀。她清秀姣美的面容，略帶羞澀靦腆對着我微笑。

我果斷而大膽地做了一個決定，給她遞了一張紙條：我愛雪花飄飛的時刻，我喜歡雪的浪漫，此時此刻，多麼渴望你能陪我去學校外面的田野，感受愛情的雪花，你，願意嗎？初戀看完紙條，擡起頭用眼睛瞟了我一眼，又馬上低下頭，神情緊張慌亂，嫵媚的臉上嬌羞不勝。她可能強烈地意識到，讓她陪我去踏雪，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她躇躕了一會，在字條的後面只寫了三個字：我願意！她用顫抖的手遞到我的書桌上。四十里川區，周圍的大山，田野，村莊，全部籠罩在白濛濛的大雪之中，粗曠雄渾，只有葫蘆河的水在堅冰下奔騰着。空氣裏瀰漫着枯死的麥苗和土地清新的味道，也流蕩着一種微微的溫暖。雪花飄飄揚揚地降落着，腳下的麥田硬邦邦像石板，四周靜悄悄毫無聲息，村子裏和新村，遠遠聽見一兩聲狗吠的聲音。我倆並肩走着，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她穿着素雅的學生裝，很妥貼地勾勒出撩撥我心扉的健美身材，烏黑的頭髮用一根皮筋隨便在腦後一紮，結成蓬鬆的一團，頭髮上落着細小的雪花。初戀張開雙手跑着去接一個個飛舞的雪花，溫柔而快樂地笑着，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氣和活力。我凝視着初戀舉手投足間的溫柔、嫺靜、嫵媚、端莊的氣質，我的心狂跳着，激盪着心中涌動的愛戀……

我仰起頭，讓雪花飄進張開的嘴巴里，哈出的氣，像一縷縷白煙，在雪花間繚繞，我眼裏溢滿淚花，我靜靜看着她，盈盈淚光在她那雙眼睛裏閃現，我們互相凝視着，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一輩子的那種，她聲音顫抖，但堅決而溫柔地回答：我願意，我願一輩子陪你看這美麗的雪花，去感受人生的幸福！我伸出手，她很順從將自己綿軟的小手放在我的大手裏，我緊緊地握着，激情在雪花的浸潤中燃燒，她身上散發縷縷清香的氣息令我銷魂蕩魄，高聳的胸脯起伏着。我伸開雙臂，緊緊地擁抱着她，脖頸上豆大的胎記，映照着雪花，溫熱的嘴脣，涼涼甜甜。我們纏繞在似舞如醉的雪花中，晶瑩潔白的雪花在我們的四周輕輕盈盈地飛落，我在她耳邊輕輕訴說着愛戀，沉醉在雪地裏，天空靜謐美麗，我們心裏涌動着幸福。我人生第一次感受着青春振撼的幸福與快樂……然而，人生有許多無奈與悲哀，在以後的人生路上，弄丟了陪我看雪的初戀。若干年後，每次一個人看雪，在這輕輕盈盈的純潔晶瑩的'雪花中，我總能看見那張美麗的臉龐，聽見她動人的聲音。我祈禱着，思念着，讓上天，讓雪花，讓幸福與美好永遠眷顧她……

在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冬天，也是雪花飄飄揚揚的時候，我獨自一人，踏着礦山的原野，想着我出生的那個小山村，思念着我年邁的父母，感受着雪花，激起了無盡的遐思和童年的聯想，體味着我上學唸書的艱辛與不易。我現在也工作了，掙錢了，心裏充盈而幸福，雪花給了我好多優秀的品質，感謝着父母的平凡而偉大的情懷。看着似飄如飛的雪花，驀然想起我的母親，想起我的童年，想起那個貪窮而又寒冷的年代。廚房裏酸菜缸凍着，水桶結冰，我踏着厚厚的積雪，從柴垛上抱來燒柴，母親爲全家做着午飯，竈堂裏的火焰映照着母親慈祥的臉龐，我幫母親拉着風箱，濃濃的霧氣濃罩着母親在寒冷裏忙碌的身影，綿綿的白雪裝飾着世界。

冬天來了，春天還遠嗎？感受着雪花給我心靈的撫慰，思念母親是那樣的迫切。在雪中，我感動着雪花的知恩圖報，溫潤大地，默默無聞地奉獻精神，我的精神在昇華，心靈在淨化，雪花賦予了我做爲兒子的驕傲與幸福！女兒小時候，我總是領着去踏雪，輕柔的雪花灑落在父女的肩頭，雪花繽紛，我教着女兒打雪仗，她的小手抓着雪，往我身上揚灑，我小步跑着，女兒在雪地裏跌跌撞撞地追，我有意嘴裏驚恐地喊，讓女兒享受每一把雪揚在我身上成就的歡樂。女兒像雪中的紅蝴蝶，泉水般純淨的眼睛，稚氣的語言，雪花給予了她那陶醉的神情，我和女兒在雪中嘻戲着，歡笑着……

我在意外中受傷，動彈不得，住進了醫院，病房的病友進來隨口說，外面下雪了。遵照醫囑，我要日夜躺在病牀上，但卻點燃了我靈魂深處對雪的渴望。我堅持要妻子將我扶到輪椅上，推到病房的陽臺。雪花在樓與樓之間飄飄悠悠，我靜靜地疑望天空的雪花，爲時光的流逝莫名的傷感，心裏泛起許多的激動與感概。我聽到病友在身後絮絮叨叨地說，下雪有什麼看頭，年年冬天下，誰還稀罕個這。

我無言以對，無法對病友解說我對雪花眷戀嚮往的情愫。看着雪花，我忘記了病魔纏身的痛苦與絕望，內心升騰起我對生命的留戀與尊重。面對雪花，我想到我的親人同學朋友，個個進入病房，拉着我手時，他們表情的凝重和心情的沉重，凝望我時無法掩飾的淚花，說着言不由衷的寬慰話。看着雪花，我的心胸被雪花滌盪得開闊，喚起我對生命的熱愛。

雪，勾起了我很多的人生故事。我喜歡在下雪的日子裏學習生活工作，我喜歡這種無聲無息、潤物無聲的幸福時刻，我覺得那就是幸福的降臨。人生的真正幸福都是心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妙。讓心靈熨貼、陶醉、感知的過程。我愛雪花迷漫，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人世間的美好。不管是童年、青年、還是中年，不管是健康還是身患重病。無論我在何時何地，不管是奔跑在原野還是靜坐在輪椅，每當看到雪花飄落，那就是我精神上的盛宴，我總是幸福的，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