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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老樹散文

散文1.55W

我們搬離老宅,已經五年了。老宅的兩棵老樹,還挺立在那裏。

老宅老樹散文

魯迅先生在《秋夜》中寫道:“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巧合的是,半個多世紀來,我老家老宅的北園,確實只有兩棵樹,確實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一棵乃至兩棵上了年紀的樹並不少見,不尋常的是那些經歷了風風雨雨的老樹所帶來的歲月深處的故事。老樹的存在,讓人心裏安穩,人們並不要求老樹做些什麼,只要它能健健康康地屹立在身邊。就像家中的老人,也許已經行動不便,也許已經思維遲鈍,也許變成一個愛撒嬌的老小孩,但只要家中有老人,心中就有遮蔽風雨的無形大傘,就有疲乏無力之後的休憩之所,就有孤立無援時的精神支柱。

我每次離家外出,都有戀戀不捨的感覺,但我從沒跟家中的老樹告別,在家時,我總是忽略它,可當我想家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兩棵立在後院裏的老棗樹。我會想起老樹曾經給我帶來的快樂,想起它夏天的綠陰,想起它秋天的落葉,想起它嚴冬的落寞,也想起它春天時的重生。這兩棵樹,聽說是祖父當年栽下的,比我家大哥的年齡還大。老樹的確很老了,每年春天,冰雪融化田野返青的時候,我都會擔心棗樹睡着了再也不會醒來,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老棗樹只是略微遲鈍些,還會發出嫩嫩的芽,還會長出美味可口的大紅棗。

童年時期,吃棗就上房去摘,有時從房頂跨到樹上,紅色的大棗掛滿高枝,越是遠離枝幹的地方越多。有一次,我看見一個側枝上大棗特別多,手又夠不到,我只有大着膽子,一手攀着上面的樹枝,一邊腳踩着下面的樹枝慢慢向外挪,突然只聽“咔”的一聲,腳下的樹枝突然下垂,原先是斜上的樹枝已經變成平的了。我趕緊往回挪,好在棗樹枝韌性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房前屋後的楊樹、柳樹、榆樹,都已經消失無蹤,隨着而來的是荒草萋萋,以及兩棵棗樹,始終屹立不倒。端午節期間,我們還到老宅棗樹下邊,拔起幾大把艾蒿。俗話說“老屋鬧鬼,老樹成精”,我家老院子和老棗樹也有些這意思。老院子牆皮斑駁,老棗樹的樹皮也斑駁,裏面荒草萋萋,要是外人乍一沓進來肯定會有些不適,膽小的甚至可能會覺得有些害怕。但我每次進去,所感到的只有濃重的親切,老院子灰頭灰臉的保持着幾十年前的面貌,時間在老院子裏發生了凝固,停留在了多年前的一個時代。一腳踏進去便會倒跨回一個世紀。

這麼些年來,老院子和老棗樹就這麼默默相守着,相看兩不厭,就像大多數的農村夫妻一樣,沒有琴瑟和鳴,沒有山盟海誓,只用最樸素到無言的方式默默相扶,踐了一個從未說出過口的相守到老的盟約。老院的屋牆雖然都是老磚坯的,但經久不倒,我總覺得是因爲老棗樹把根系植入了其中的緣故。

多年來,棗樹雖不像大樹捨身做樑那般壯烈,卻也絕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活的理直氣壯。在困難時期,棗子不再是時令的果子,而成了維繫生計的口糧。那時很大一部分棗子尚在青澀時就被打落下來,用作果腹,只有一小部分棗子能熬到發紅。當然,在我小學學習篆刻時,還曾經用棗樹枝做了平生的第一個印章呢。

當然,上房後上樹,在春天也是常有的事。

那時,我家的五間平房,與姥家的'三間草房,只相隔着一條東西向的小屯街道,兩家類似於前後院,雞犬之聲相聞,無時不可往來。每年開春,我換下穿着一冬的大棉褲、厚棉衣,換上單褲、單衣,頓覺身輕如燕,真想要飛起來。於是就去上房玩。從自家雞窩棚子上到耳房頂,害得下蛋的母雞抗議着跳出來。大公雞也遠遠的跑來要向我挑戰。

我不管它們,從耳房爬到了正房之頂,頓時全屯風光盡收眼底,四面八方豁然開朗,春天的氤氳大地,村屯中的楊花柳絲,勞作的鄉里鄉親們,象一幅幅靜美或動態的圖畫。

家鄉乃是遼河下游窪地,東望龐家河,掩映在護河林之中,忽隱忽現,有時如鏡子一樣反射着柔美的春日。西望醫巫閭山,尚在百里之遙,象水墨畫卷,橫亙在太陽暮落之地。

正當我得意觀光之際,忽然自北邊傳來一聲聲呼喊,那是姥姥響亮的叫聲,“小五子,快下來,快下來,快下來。”姥姥是小腳,這時已出門奔我家來了。我惟恐被父母知曉,趕緊從耳房和雞窩連滾帶爬地下來,蹭了一身灰,老母雞又一次抗議我,大公雞又來追逐。我一溜煙地從家門口直串入南園子中了。

彷彿又聽見了姥姥的呼喚。她老人家已經離開我們整整三十五年了。那時,每年的春天,姥姥都會幫我們製作柳笛。身體虛弱的姥姥,望着春天的園子,總會說:“春天來了,好日子來了。”

現在,在對故鄉愈來愈懷念的記憶裏,這兩棵老棗樹成了我記憶中的一個圓心。我知道,隨着年月的增長,這個記憶的圓的半徑會越來越小,甚至會最終小到沒了半徑,那時,陪伴了我家祖孫四代的棗樹便成了故鄉贈予我的一個永久的圖騰,讓我在對故鄉的回望中,不至於徹底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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