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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的叫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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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月來,我經歷了兩位親人先後大病的痛苦,心情不好,一切文事,盡皆無心,怏怏然如有所失。其實我已輟筆兩月有餘了,在QQ與微信的空間裏,我幾近失蹤。

嘎嘎的叫聲散文

今天下午,心境稍靜,我靜坐家裏的“尋石齋”中,正開着電腦,本想看看我所關注的“中印邊事”的新聞,然而不巧,今日卻無所報導,無以見聞。網上盡是那些無聊至極的東西,我不屑側目,我無心瀏覽。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忽聽得窗外從樓下地面傳來的一隻鴨子的“嘎嘎”叫聲。

這是教工宿舍區,不是養鴨場,哪來的鴨叫聲呢?我恍然大悟:明天就是農曆七月初七了!

這七月初七與鴨子的“嘎嘎”叫聲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好多人不知道。也許,這年頭,在這裏,只有像我這樣年齡的人才知道。我今年六十三歲了呀!我估計,樓下買鴨子的人,一定是壯族的。

這幾聲“嘎嘎”聲,頓時喚起我對童年的深深的回憶。

我的童年是在大石山區的小村子裏度過的。每年“七月七”將到的時候,我們小孩子都變得很高興起來,當我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都喜形於色地熱談着爸媽將買“嘎嘎”——鴨子的事兒。有的說:“我爸將買只大大的!”有的說:“我爸說要買兩隻大大的!”有的說:“我爸說要買一隻叫聲特別大特別好聽的!”小孩們的言語之中無不流露出興奮、驕傲和攀比的神色。

因爲我們都住在山區裏,那兒沒有水田,只有旱地,我們只養雞不養鴨,因而將水鴨視同珍禽特別的好奇。另外的原因是,我家鄉的那個縣,水田只佔全縣土地面積的百分之二十,當時養水鴨的人家極少,因而鴨的價格比雞貴,山裏人一般捨不得買鴨子過節的。

但是有個例外,壯家人過“七月節”是一定要買鴨子的,因爲七月十四和七月十六這兩個壯族的重大節日是一定要用鴨子“供神”的。

壯家的風俗是除了過年,最重大的節日要數“七月節”了。壯家人過年,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六,要過十六天的節日。壯家人過“七月節”,要過五六天。“七月節”從七月初七開始,到七月二十結束。“七月節”共有五六天,分別是七月初七、七月十三、七月十四、七月十六、七月二十,有的還過七月十五哩。壯家人特別強調,說七月十四和七月十六是大節,必須要用鴨子上供“祖宗公父”——祖先,尤其是七月十六,非用鴨子上供不可。當時的情況是如此的,現如今已經移風易俗,不再這麼強調了。爲什麼要這樣呢?據說因爲那天壯家人給祖先燒紙衣,送祖先回去,祖先的亡靈需要鴨子馱着“渡過海洪”的。

壯家人認爲,他們的“祖宗公父”,七月初七就從天上降下家堂來,它們的靈魂暫時棲息在家中的神臺上,享受家人的香火供奉,一直到七月十六日,“祖宗公父”們得了紙衣之後,才“渡過海洪”回去的。

童年時代我的那個小山村,小朋友們都稱鴨子叫“嘎嘎”。在將到“七月七”的那個街日子,家家戶戶都買鴨子回來準備過節的。在那時節,“嘎嘎”的聲音充滿小山村,此起彼伏,遙相呼應。同時,一陣陣小孩子們逗鴨子的歡笑聲,在山中迴盪,小孩子們的笑臉,就像山間盛開的.鮮花一樣的爛漫。

童年那時候的“七月節”,我高興得天真爛漫,不僅是因爲“七月節”我能吃到鴨肉,更多的是我對鴨子的一切都很好奇:它的“嘎嘎”的叫聲很大,令人振奮;它走路時高昂着頭,身體一擺一擺的很有氣勢,像個大官;它的羽毛油光滑亮、顏色奇特、好可愛;它的脖子長長的,喙兒扁扁的,比雞好看得多了;它還會游水,這使我覺得它很有本領,比雞強多了;我看到大人們給鴨子灌食——“填鴨子”時,覺得不可思議。

那時山村裏的小孩子們,一年之中,公雞母雞和小雞的叫聲都聽得膩了,唯有“七月節”的那段日子裏,才能聽到“嘎嘎”的那種“珍禽”的叫聲,很有新鮮感。

臨近“七月七”的那一天的街日子,鴨子的價格就要貴些了。小孩子們都知道各自的父母今天一定會從街上買鴨子回來,於是到了中午就開始盼望,一直盼望到黃昏,希望父母的身影早點兒在回家的坳口出現,同時希望聽到坳口傳來“嘎嘎”的聲音。小孩們一旦發現自己的父母回到坳口上,他們就會興奮地跑上坳口去迎接,他們的第一句話就問,“買到‘嘎嘎’了沒有?”接着小孩們就會搶着提鴨籠子回家。這一路之上,大人和小孩們又說又笑的,充滿着天大的幸福感。

那時候,山區裏的農民特別窮,每攢一分錢都不容易。儘管如此,山裏人在“七月節”也捨得買鴨子的,一是“上供”所必須,一是爲了讓孩子高高興興。人家都買了鴨子,人家的孩子歡天喜地,自家不買鴨子,讓自己孩子垂頭喪氣,這種狀況是壯家人絕對看不過去的!再窮也不能讓孩子不如別人,這是壯家爲人父母的固有觀念。

那裏的人們說得好,“窮有窮辦法。”山裏人過“七月節”,一般不買又大又肥的鴨子,他們一般只買瘦些小些的,這樣的鴨子價不高,斤兩少,花錢也不多。他們買這樣的鴨子回來後,就立刻實施“填鴨子”的催肥催大法。人們每天早晚用炒玉米粒或“玉米粉條”灌鴨子,直灌得鴨子的脖子撐得脹脹的才放手。大人們將鴨子按在地上,旁邊放着一盆水、一碗玉米粒。然後在鴨背上壓一條舊抹布,人坐着,兩腳踩着抹布的兩端,以約束鴨子,使其動彈不得。然後拉直它的脖子,掰開並張大它的嘴巴。然後將一抓玉米粒灌進它的喉嚨裏去,並用手指壓下去。然後用手舀一些水倒進鴨喉裏,以便潤滑它的喉管,讓米粒下去順溜些。然後鬆開手,讓它拽拽頭,吞嚥那些強加給它的食物。

小時候我看着大人們灌鴨子,就感到自己的胸口悶得難受,有時真想吐。我那時想,鴨子一定很難受,它是在受苦受難,爲了到“七月節”人們能多吃到肥肉,它忍受了這樣的酷刑。

鴨子被灌了四五天之後,它的體態就變了,它站不起來了,整天伏在地上,張開嘴巴直喘氣。這時它很少叫喚了,它的叫聲變得阻塞而虛弱,聲調變得混沌起來,再也沒有“嘎嘎”的高亢和爽朗了。

就這樣灌了七八天,剛好到了七月十四或十六,這鴨子變得又肥又重,連走路都走不動了,這才殺了它,滿足了一家人大快朵頤的慾望。

那時候我的心情很矛盾,我愛吃鴨肉,但又不願大人們填鴨子,讓它那麼的難受。

我的童年已是依稀若夢的回憶了。童年的舊日時光,以不可阻擋的趨勢離我而去,且似乎不斷地加速,漸行漸遠了。

我有這樣的經驗,每當我的人生經歷波動之後,我就會對時間的座標敏感起來,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問自己:這當兒是我人生時間座標中的什麼位置了呢?

人生啊人生!人生的事例與時間所形成的交點,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它所形成的軌跡,記都記不清,記也記累了。其中有過多少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

人之將老,對人世間的一切,各人自有非同一般的感受,這種感受,唯有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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