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雪散文

一大早，朋友就興奮地打來電話，說昨晚的雪下的真大，飄飄灑灑，漫天飛舞，整整一個晚上，像一條白色的絲毯一樣，把鄉村裹得嚴嚴實實，積雪差不多要兩尺來厚。我說不可能，這邊一片雪花都沒飄，你那裏怎麼可能下那麼大。不信？那你可以親自來看，保證讓你大開眼界，朋友在那邊很認真地說。

掛斷電話，我也跟着興奮起來，心裏確實有種想去看看的感覺。說實話，自從融入都市生活，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大雪了，雖然說每到冬天，這邊也零零絮絮的下幾場雪，但總感覺沒有鄉村那樣下的痛快，下的酣暢淋漓。城市裏的雪，往往是經過一整夜的煎熬，早上起來一看，不大不小的雪花，剛把路面覆蓋，還沒等我們體會到那種踩上去“咯吱咯吱”所帶來的舒心愜意地感覺，清潔工人老早就已經掃的乾乾淨淨，偶爾哪個角落還有些積雪，也被來來往往的車輛帶起，碾做泥水化作塵。

朋友住在鄉下，在一個鎮子中學教書，鎮子離我直線距離只隔一座山，算是不太遠的郊區。但要去朋友住的鎮子，車要先沿着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爬上山頂，再翻過山樑才能到，海拔明顯要比市區高。每次下雪，我倆都要親切地交談一番，我和他都喜歡下雪，更喜歡那種被雪花擁抱陶醉的感覺，似萬紫千紅的春天被五顏六色的鮮花擁簇，似欣欣向榮的夏天被漫山遍野的麥浪相擁，似景色宜人的秋天被碩果累累的豐收包圍，似粉妝玉砌的寒冬被銀裝素裹的冰雪包裹。總之，如果你喜歡下雪的感覺，並且能夠用心去感受那種博大浩渺的氣勢，一定會被大自然無窮的魅力所感染，所感動，特別是熱愛生活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認爲雪花是有感情的，這種感情甚至伴隨着很多人的一生，比如生老病死。在我的記憶中，村子裏很多人都是冬天生的，每當有母親回憶起臨產的情景，總有子女是出生在雪花飛舞的日子裏。在農村，很多人都認爲冬天生孩子好，產婦身體容易恢復，如果護理得當，還會治療一些年輕時患上的風溼病症。冬天也是讓人容易傷心的季節，每到立冬入九時分，幾場大雪過後，便有很多老人躲不過病魔相繼去世，醫學上認爲這是大自然四季輪迴、合理交替的正常現象，但一個人的生命多多少少與下雪掛上鉤，也就和雪花有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小的時候對下雪是既恨又愛。恨是因爲當時生活條件不好，家裏沒有充足的過冬衣物提供給我們，學校的教室裏也沒有暖氣，唯一的一個鐵爐子，也是體無完膚。整整一個冬天，幾十號人坐在冰冷的教室裏，冷了就跺腳，“擠麻子”(相互擠着取暖），早上課間操和下午大掃除期間，結伴在操場跑圈熱身。特別是到了下雪時節，寒氣襲人的天氣，把我的耳朵、手和腳凍裂了很多小口子，膿水順着口子流出來，結成軟軟的疤，偶爾不小心戴帽子、洗手或碰一下，凍傷的疤痕便張開一個小口，血沿着傷口滲出來，舊疤還沒長結實，新疤又被凍出來。到了春天，天氣稍微回暖，凍傷的地方就如同針棘，癢的我很難受，撓又不好撓，不撓心裏不舒服，只能怨這該死的天氣，想着城裏的樓房和教室有暖氣，冬天住在裏面，一定會很舒服。走出農村，走出大山，走出這塊讓人討厭的地方，便成了年幼時的心願。

小時候，我喜愛下雪，主要是因爲寒假那段快樂自由的時光。在農村，寒假不像暑假那樣有很多活要做，一年四季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村子裏也就熱火起來。在幾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過後，大人們徹底閒着沒事幹，東家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閒聊，西家嘰嘰喳喳的湊在一塊暖熱炕。此時我們成了“三不管”的自由人，只要不怕冷，夥伴們穿着笨重的棉襖、棉褲，結伴在場院裏盡情地打雪仗、套麻雀，在陡路上肆無忌憚地溜滑滑、捉弄人，在田野裏瘋了似地摔跤喊叫，在河裏不顧刺骨嚴寒的砸冰撈魚，在山坡溝壑裏滾下爬上的追野兔、趕野雞，夥伴們是想怎麼玩就怎樣玩，想怎麼放縱就怎樣放縱，花樣輩出，推陳納新，搗蛋淘氣堪稱一絕。

有時我們也不免要挨家裏一頓揍。好好的棉衣棉褲，早上出門前還完好無損，中午或下午回到家，胳膊肘和袖口處不知何時扯了幾道口子，雪白的棉花露在外面，像山坡上被大風吹光積雪的地埂角落，遠遠望去，與整個冰清玉潔的大山顯得極不相稱。有時是因爲我們貪玩，光想着溜冰，不顧棉褲的死活，屁股處便磨出兩個大洞，棉花既髒又溼，捱揍也就理所當然了。然而打歸打，罵歸罵，爲了讓我穿的暖和體面，僅有的一套棉衣棉褲，晚上母親老早一針一線的縫補好，刷洗乾淨，然後壓在熱炕下暖幹。第二天，我穿着母親精心料理的衣服，屁股還沒暖熱,在夥伴們的吆喝下，顧不得寒冷，又偷偷溜出了門。

如果說下雪是一個季節的象徵，就像春天花兒要開放，夏天顆粒要歸倉，秋天果實要成熟一樣，冬天雪花飄舞飛揚、楚楚可愛的樣子，就是整個冬天的完美寫照。想念那一場場曾今讓人刻骨銘心的落雪，就會讓我想起一個個醉人心脾的童年往事。在又一場雪花飄落的晚上，映着城市上空千家萬戶射出的微弱燈光，靜心欣賞窗外星光點點，紛紛揚揚的精靈兒，迎着寒風飄飄蕩蕩，晃晃悠悠的降臨人間，是一種心靈的愉悅，是一種對生命返璞歸真的回味和思考。

熱愛鄉村的雪，其實就是熱愛着大自然，熱愛着生活，熱愛着自己對往昔歲月的懷念和感激，我想我應該感到幸福、滿足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