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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晚秋飄落的葉雪

散文2.32W

即使冬季,在上海,也很少能見到下雪了。

散文:晚秋飄落的葉雪

不過,有幸的是,在一個晚秋的早晨,我見到了一場別樣的雪景——我很思考地將之譽爲“葉雪”。雖然和北國冬日的白雪相比,它們是顯得稀疏了很多,但在秋陽的豔照下,那麼多彩色的樹葉,在頻頻遭受秋風肆虐後紛紛飄落到地面上,那情景,誰見了,都不免會感嘆:原來美景是建立在葉子們和樹枝繾綣的惜別之中的。

工作日的早晨,我總是比較早到單位,然後將車停在廠區最北邊的一條水泥道的中段。那段路南北總長也就百餘米,寬度有四米。我的車是停靠在路的南沿,車頭朝着東方。我坐在車中,常常喜歡凝視着前方。因爲我感覺擋風玻璃中的景緻,簡直就跟一幅風景畫似的令人賞心悅目——

直直的水泥路面,陽光透過大樹的枝葉,在那淺灰色的畫布上,塗鴉得很容易讓人輕鬆產生聯想。至少我當時就想到了北京奧運會的游泳比賽場館——水立方。路兩邊各種植了一排低矮的金邊黃楊。在濃綠的色彩中,那兩道金黃跟鑲嵌在樹隙中的藍空,以及晨曦迷離的光柱,成了整幅畫面上非常醒目的亮色。而畫面中最暗的線條當屬栗色香樟樹的主幹了。這些香樟樹在那道路兩旁,已耐心地站立有近二十年了。而離我最近的一株,有些妖嬈地擺着很“S”型的造型,愣是給整個畫面增添了一絲飄逸的感覺。這些香樟樹約有四層樓那麼高,在風雨陽光的滋潤下,那兩排樹已在上空牽起了枝葉之手,活生生疊出了一個綠色的棚帳。

工廠北圍牆是由貼着淺灰色面磚的水泥墩柱和鐵柵欄所構成,高度還不到兩米。牆外有條很乾淨的馬路,路兩旁的行道樹是楊柳。柳絲低垂,似披着長髮的文靜少女在低頭想着心事。牆內有一排法國冬青,估計被植種得年份比較短,看上去就如男孩子的板寸頭,不是那種茂盛的樣子。在冬青與金邊黃楊之間種滿了沿階草,它們比冬青的墨綠色略淺一些,看上去倒是很有一些層次感的。

路南邊的那塊綠化帶比較寬敞,樹木的種類有很多,能叫上名字的有臘梅、桂花、紅楓、羅漢松、木繡球、細葉紫薇、盤龍、海棠、玉蘭、紫葉李等等。令我不解的是,已是十月下旬了,居然幾顆桂花樹下,粉色的紅花酢漿草,還不知疲倦地綻放着。雖是同一季節開花的植物,但一旁的細葉紫薇,卻並未受到晚秋的恩寵;在那枝幹上,除了淚滴樣圓圓的小果實外,再也看不到一抹芬芳於夏的豔紅了。想來這個世界不公平的地方還真是不少,居然老天爺也有偏心的時候。那麼,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福,爲下一季可愛的到來,準備好無限的關愛吧!

當我在注視着眼前畫面中相對靜止的景物時,那滿目飄悠的葉子,更是讓我品味了晚秋怡然的情趣。飄落的葉子中,絕大部分都是樟樹葉。而紅楓和紫葉李則很少有派葉子去跟地面交往接觸的,好像它們的任務僅僅只是在秋綠的畫幅中點綴一份紫紅的氣韻似的。實際上,降落在地面上的樟樹葉,它們的顏色是可以用五彩繽紛來瀟灑形容的。秋風早在那些葉子纏綿在枝幹上的時候,已將它們染成了斑斕之軀。也許那奇特的恩典,是爲了讓這些深情的葉子,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美麗吧!

那些樟樹葉子飄落的多寡,跟秋風舞動的強弱度是完全成正比的。若想見大片的彩色葉子似雪而下,就得聽秋風跟這兒的整片樹林廝磨得有多劇烈了。我能在這落葉時分,很自然地想到了下雪,當然那颯爽風兒比我想象的要欠文靜得多了。於是,原本的“水立方”在落葉的堆砌下,不但豐富了色彩,也平添了悅目的立體感覺。

晚秋的風,也有疲憊的時候。可人的是,秋風讓樹木屏息之際,悄寂中我居然聽到了野鴿子很低調的“咕咕咕”叫聲。循聲細看時,發現前面的葉雪中,有好幾只肥碩的野鴿子在嬉戲玩耍;它們不時撲棱起翅膀,將多彩的樟樹葉,扇成了繁花筒中的光景。驀地,高高的樟樹頂上傳來了很清越的鳥鳴。不一會,從高處飛來兩隻白頭翁,在低矮的冬青樹間追逐跳躍着,一看就知道有談情說愛的意向。不過,外表長得如此着急的白頭翁,其歡啼的歌喉,委實顯得年輕而又浪漫的。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坐在車中的我,只要周遭的景緻會令我心醉的,我總會情不自禁地念出唐人杜牧《山行》這首詩來。我們似乎很少將“坐”字當連詞來用,但若能用得好的話,那會是很奇妙的。杜牧這首詩中這個“坐”字,就用得相當照顧到了機會。而我總是沒能逮到靈感所賦予的好時機,來將如此多變的“坐”字,存放在我詩行的某個位置。有趣的是,七年前的十月黃金週,我開車前往湘粵交界的莽山自駕遊,當在清寂的山林裏見到火樣紅楓,我心中漾起超絕歎賞之時,我是停着車,並“坐”在司機座上的。我真後悔當時爲什麼不走下車去,體驗一下若不“坐”在車中,是否也能領略一樣的美景。

如今,坐在車上的我,暫沒條件像古人那樣悠閒地將自己挪入山之秋色裏,並在楓林晚景的誘惑中停下馬車,盡情享受時光的撫慰。對我而言,如此一個美妙的早晨,我還是會和往常一樣,將迎接一天忙碌的工作。雖然我的落葉美畫中,只有幾株小小的紅楓樹,但我心中洋溢着的楓林勝景,應該會有杜詩人豔遇時的風姿。還有,那雪花一樣飄落的葉子,也爲我工作的心,抹上了一層別樣的亮色。

真想猜度一下,當年悠行山中的杜老,是否有見過那山裏的葉子能將山路塗豔的景象?爲什麼您不在那《山行》中吐露出一丁點兒心聲呢?不過,能在白雲深處見到屋影人家,同我在上海一家工廠幽靜的綠化樹中見到秋晨“雪景”,怎麼說,也還是有些情境呼應的吧?看來,我們還是很有靈犀相通之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