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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低淺斟酌空惹恨沉沉愛情散文

散文3.05W

文/洛安(一樹花開)

花低淺斟酌空惹恨沉沉愛情散文

小庭深。有蒼苔老樹,風物似山林。侵戶清寒,捎池急雨,時聽飛過啼禽。掃荒徑、殘梅似雪,甚過了、人日更多陰。靨酒人家,試燈天氣,相次登臨。

猶記舊遊亭館,正垂楊引縷,嫩草抽簪。羅帶同心,泥金半臂,花畔低唱輕斟。又爭信、風流一別,念前事、空惹恨沉沉。野服山筇醉賞,不似如今。

——宋·王沂孫·《一萼紅·初春懷舊》

我是一個甚是懷舊的人,尤其是在這個想念的季節。忘了誰這樣說過:一個過於懷舊的人,並不一定是因爲過去多麼燦爛,而是他不能安於現狀。聽到這裏時,很大程度上我選擇了相信。要麼也不會義無反顧地去追逐那些早已遠去的舊時光。

我始終堅信一個愛多想的人總比一個不習慣多思考的人來得更韻實,在這個風塵無主的繁忙時光。紅塵陌上,有人漸行漸遠,隨着歲月的更迭,人事雖已面目全非,但已是一方風雲霸主;有人止步不前,在時光的洗禮下,雖毫髮無損,但在時代的戲場下那顆懸掛的心卻無處安放。

一個至剛至柔的人,像我,一個至情至性的人,像沂孫,在風雲萬象的舞場下怎能不讓人心生念想,就在那個風雨飄搖的瞬間他輕輕地烙下印記。並非聖與非要如此不可,而是他不得不如此,人世如此的蹉跎,興許也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內心的寂寥,也只有這樣,要那一盞悲涼的情懷,才能祭奠逝去的時光。關於沂孫,未曾有過太多的認識,我只知道他善於詞作,風格逼近名聲雀譽的美成,和清真居士一樣,詞作含蓄深婉;那些清絕峻峭的絕詞又臨近白石老人,而我只能從他的深邃的文集裏看取皮毛,不敢有過多的猜度,深信他信手拈來就是要讓旁人羨煞的,一支幽約悱惻的心筆隨手一揮,便寫就一剪動輒的大好時光。

皓月長風人初醒,一年好景庭深鎖,影綽綽,塵世已蹉跎。就是初春,在瘦小的庭院裏,沂孫獨立良久,如同穿越了時空一般,回到了舊時打磨的時光,狠狠地跌入了一個恬靜閒適的小庭裏,久久不願出來。古往今來,好文善詞的人都會如期地闖入一堵深門,毫無知覺地在銅鎖的庭院裏執迷不悟。銅鑼鏽,穿朱戶,庭院深深離人舊。不等詞人回醒,庭院深處的蒼苔和那暮靄的老樹迎着微風歡笑了起來,偶爾還彎下老腰,拂好了身姿,等待着詞人輕聲道說一句好久不見。一剪清風輕輕徐來,鬱鬱蔥蔥的大地,小草百花也濃綠地綻開,勝似那茂密的叢林。而如今,那些一起吃過飯,打鬧過的玩伴呢?撫琴漫舞的你呢?向首還看,原來時過境遷,時光留不住人的鬢華,唯一能留住的是對曾經的眷戀,對過去的想念。一縷縷清冷霜寒的老風侵襲那堵殘垣,穿過梳窗,在廊裏閣外飛梭。那些往日裏的青春年少,知己好友,豪情與柔雅的情誼就像此時的急雨傾巢而來,瞬間照亮心裏那段沉寂,那些匿藏在歲月深處的美好回憶再次在心底裏洶涌地召喚。偶爾伴隨着哀絕的禽啼,就像詞人呼嘯着那逝去的'昨天,久殤未衰。

玉手掃荒徑,殘梅勝雪,冬去也,正逢春,人日更多陰。就是這個昏晚,神情恍惚的老人就像這高掛的陰天,有過滄桑,有過念想,內心的荒漠一席一席地趕來,不知是對時光的堪對還是對人世的慨嘆,到底是什麼惹得沂孫此般深情的長嘆。勾欄樓舍上方炊煙開始飄然升起,分明是村戶人家煮酒遣茶的時光,燭光老燈漸序而來,瞬間照亮整個時空,是燭火照蠟,淺斟細酌的時候了,是賭書潑墨爲學作嫁的時候了。可是,看看身邊,寥寥無幾的人兒,這一晚我該與誰共進晚餐,又將在哪個似曾相識的客棧?小庭處,金樽復,友人三兩聚,塵事一何故;白衣舊,清風護,知己莫拋躲,白首牽情愫。

“猶記舊遊亭館,正垂楊引縷,嫩草抽簪。”真是一場相思綠引的往事,有垂楊綠柳的作伴,嫩綠春草的陪同。突然想起小山的“從別後,憶相逢,幾番魂夢與君同。”同是一場歌扇流轉的風流歲月,只可惜,年去人歸,望斷來路也未曾有過杯盞熟悉的身影。片席惆悵,滿腹的失落感隨風飄逝。是呀!誰又曾想過,當時此地一別,竟是相會無期。情過處,綠羅裙,千千同心結,黃金泥,臂兩半,花低淺斟酌。那一刻,沂孫徐徐地走在閒庭小館,那一片萋萋芳草,一縷縷垂楊綠柳,相繼在他眼裏輕演安放。遙望着遠程的山水,而亭館內外依然是這樣的寂靜,風過處,就連這萋萋芳草也學會低腰相迎,繁花也能用清唱淺斟來迎客,沂孫不由地發出長長的喟嘆,誰又理解多年以後的今天,沂孫會在這裏,如同往日一樣做着一場相思綠引的念想。

我們都相信,在濁濁的人世裏,我們都是多情的溫柔人,要不也不會在塵世的長河下纏綿似海。

我們都相信,在嘈雜的戲場下,我們都是寂寞的遣情客,要不也不會在舞場的閣臺處淺斟細酌。

記憶裏的小亭處,有眉目情深的女孩輕輕揚起了嘴角,俏麗淺笑,是要笑響點亮人間那些恣意的清歡;有才情兼備的男子長情地賭書潑墨,是要寫就世間所有的相思,這樣平凡而又簡單的情懷就這樣醉美地躺在這個閒楚的時光。而我又相信眼前這個“又爭信、風流一別,念前事、空惹恨沉沉。”那種念舊的情懷,是從沂孫薄涼的柔腸裏隨手一揮即就的。的確,我們都願意相信,年少時光時洋洋灑灑的別離,也算足夠風流,現如今,那些曾經不屑一顧的別離,風雲無主的塵事,信手一拈,都讓人沉痛不已,天那麼廣,地那麼大,舊時歷經的千塵情事,現在也只能是空餘恨,鬢髮笑紅塵。舞豔風流,看天上人間,又爭信、前塵絕,落花沾惹,愁腸撩拔心頭初,回首只聞記,初相逢。這一次,寂寞歸來,就連村野平民的服飾,小庭內外的禪竹也讓聖與欣然若狂。是的,舊時的事物,一晃眼前,落寞的初春又怎能不叫人心生眷念,那老竹孤亭又怎麼不叫人買醉。這一刻沂孫徹底沉寂在往日的情懷裏,教人無法輕離。初相識,小庭深深,有綠柳垂楊,物華蒼苔,不似如今,行到處,是孤身。維維諾諾地獨步於小庭外,沂孫不得不狂嚎:

獨個愁客誰人親睬?

自是自消自受,

那番亭閣,

舊牆綠羅新造,

又喚春風笑楊柳。

禪心照孤燈,

流水人家酒半癲,

是昨日,

一片風流事。

萋萋寂寂,

到如今,

花低淺甄別,

空憶恨。

春意濃濃,百花妖豔,綠羅裙,楊柳萋萋。杯盞驚風笑月的歲月,一縷欲說還休的心事,在這個瞬間輕然擦亮。是呀,小庭老館承載的相思,到底要怎樣才能託付給流年。舉杯的同時,到底是烈酒燃燒炙熱的心還是孤寂的愁緒沾染了那盞苦茶,這一刻,惆悵的心,任誰也難以猜度,我又何曾真正知悟沂孫筆下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