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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農人的麥天爲題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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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看過一組麥收的照片:收割機旁,老農捧着新收的小麥,臉上的皺紋花朵般綻放;漢子駕着拉麥的拖拉機,上坐着媳婦,二人如乘着進階轎車去兜風般地神氣和輕鬆;手持彎月鐮,清秀而健康的紅衣村姑在充滿畫面的金黃麥海中,展開青春而迷人的笑臉……

以農人的麥天爲題的散文

我不能不欣賞攝影師高超的技藝。這組照片充溢着詩情畫意,充溢着浪漫美感,尤如一首優美的田園詩,令人由不得對鄉村麥天產生憧憬和嚮往,對那笑臉燦爛的農人生出心底的羨慕。

但這是藝術家的麥天。真正的麥天屬於農人,農人的麥天沒有浪漫,農人的'麥天充滿着汗水和艱辛。

布穀鳥的叫聲喚黃麥梢,農人就站在了麥天的門檻上。這是一道讓農人望而發憷的門檻,是能讓人脫掉一層皮的門檻。跨進麥天,就跨進了無邊的大海,你必須拼盡全力一刻不停地搏擊,才能爬上海島,收穫你想獲得的珍珠和貝殼。

城裏人坐在空調吹得飄散着爽爽涼意的室內,邊喝着冰鎮的飲料邊說:“現在農民收麥真容易,收割機轟隆隆開進地裏,三五畝麥子,半晌工夫就麥罷了。”農人對此話只能乜着眼說一句“站着說話不腰疼”。收割機誠然減輕了不少勞動量,但轟隆隆開過的收割機,卸了麥籽,查了票子轟隆隆開往別處,而農人的繁忙纔剛剛開始。這時要忍受着火熱日頭的炙烤,把收割機卸在地下大塑料布上的麥籽裝進袋子裏,擡上車,拉到公路上或一袋一袋扛到自家房頂上去曬。收割機出來的麥籽只是“半成品”,麥糠、斷了的麥秸杆、半頭的麥穗等都混在其中,“連屎帶尿”的,需曬乾揚淨,纔可收儲。曬麥自是揀那日頭毒辣的日子,空氣中熱浪灼人,烤得人臉頰發疼。最怕人的是往樓頂扛麥袋子。一個人幫忙擡上肩,齜牙咧嘴彎腰弓脊地一步一步攀上樓梯,汗水淹得雙眼澀疼也不敢去擦,此時雙手既要摳牢肩上的袋子,還要扶牢樓梯欄杆以保證安全,兩隻手都不夠用,哪還顧得上擦汗。兩袋子下來,衣服早已變得水洗一般,於是脫了衣服光膀子扛,曬紅了面板倒是小事(曬慣了不會脫皮的),幾十個麥袋子扛下來,肩頭常被磨破了皮。扛上去並沒完,曬乾了收的時候更加難受。“麥收熱豆收涼”,收麥須趁曬得最熱溫度最高的時候,這樣儲起來不易生蟲黴變。那時太陽的毒矢還在發射,農人裸着油亮的膀子,把曬乾的麥籽攏堆,然後揚淨,再趁熱裝袋,一袋一袋從樓頂扛下來。農人戲言,這滋味恐怕比灌辣椒水上老虎凳還難受,當年壞人抓住共產黨員,要知道有這滋味,肯定讓他扛麥袋子去。

侍弄了麥籽,還得去收拾田地。收割機吐得滿地的麥秸和撅得老高的麥茬子讓人發愁。老長的麥茬無法種秋,砍、犁,那是需要工夫的,麥忙天裏連個放屁的空都沒有,誰還顧得上幹這活兒,只好趁夜裏去點火燒。因此麥天的夜晚,鄉村的天空總瀰漫着紅彤彤的煙霧,燒燬未割麥子和莊稼苗的事也常有發生。政府年年禁燒年年燒,農人沒有更好的法子呀。

其實聯合收割機也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那些丘陵、山區、溝溝坎坎的小地塊它無法施展外,就在豫西南這一馬平川的家鄉,爲了提高土地產出率,純播麥已退居配角位置,主角是套種的麥田,麥棉套、麥椒套、麥瓜套等,這些套種在麥田裏的幼小秋苗,讓收割機止步田頭。農人還需磨利了鐮刀,在“吃杯茶”鳥的叫聲裏,披了漫天星光,趁涼快一鐮一鐮把麥子割倒。半彎腰割麥的功夫不是人人都有的。麥天了,平時坐辦公室的人也都回到鄉下老家幫忙割麥,可那腰彎下幾分鐘就得直起來歇一歇,否則就酸困疼痛難忍。我曾問彎着腰割半趟地都不直腰的嫂子:“你不腰疼嗎?”嫂子說:“誰說不疼,疼死了。可咱農民乾的就是這活,沒別的指望,疼也得忍着。”還有胳膊,剛割時胳膊被麥芒扎得佈滿紅點,然後又連成片,太陽一曬,不幾天就會蛻掉一層細薄的白皮。

麥天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一天24小時,地裏都不會斷人。夜間收割機的轟鳴自不必說,割麥拉麥的也是這家還沒收工,那戶已經起牀下地了。火辣辣的太陽烤得人面板直想起泡的午間,下午兩點了,還沒回家做飯的大有人在,那多是拉麥的。割掉的麥子得一車一車拉出去。現在都不碾麥場了,就挑那平整處垛下,然後用脫粒機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