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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亡靈有個約會散文

散文2.92W

我與亡靈有個約會散文

今天的情人節,並非中國的傳統節日,因此,於我是無關痛癢的。

因爲對生命的敬畏,所以“死者爲大”。明天就是除夕了,除了大備年貨而外,給已故的親人送“香亮”,是重中之重。

我把珍的“香亮”放在最後,是恆兒還在從省城返鄉的途中。我想,珍作爲一個母親,在給她送“香亮”的人中,怎麼能沒有她的兒女呢?

下午五點許,我從鎮上接回了恆兒。當車徐徐地停穩在我家的拙園後,我就神情肅穆地發號施令起來:“志恆搬鞭炮,志潔帶割草鐮和柴刀!”

一路前往的大侄子、小侄女、小外甥,分別提着錢紙,香燭,掃帚和其它祭品,我肩扛鋤頭手提撮箕斷後。

珍的墳,在離家不足百米的後山崗上,依頂包而傍白巖河;珍的墳,前方的視野開闊,目之所及的盡頭,是層層漸高的山巒;珍的墳,被一條灰絲帶般的公路,從其前面環繞而過;珍的墳,碑石端莊大方,碑文簡潔明瞭,包牆堅固緊湊;珍的墳,四季綠草青青,鮮花朵朵……珍的墳地,本是父親尋找、挑選了大半輩子,爲自己尋找的最終歸宿,後來就讓給珍了。

到了珍的墳前,我喊了聲“李珍,我們看你來了”後,兒子和女兒,侄子與侄女,還有小外甥都異口同聲地喊道:“媽媽(伯母,舅媽),我們看您來了”。

山河永寂,彼此無言。在珍的墳場上,我們各自不停地忙碌着:我用沉重的柴刀,奮力地砍伐着墳地周圍的一棵棵灌木;兒子拿着寒光四射的薄鐮,地毯式地“剔”掉墳上的雜草;考慮到環保,女兒與侄子在搜尋着清明時殘留的`每一片垃圾;兩個愣頭愣腦的小傢伙,也在手忙腳亂地打掃着拜塔上的塵土。

在清理珍墳牆外的排水溝時,懂事的恆兒考慮到我的腰疾,便堅持着自己去完成疏通的任務,還負責用撮箕將土送上墳的包牆。我站在包牆內的邊沿,用雙手將細碎的土沫,慢慢地,均勻地撒於墳上,以此表達我心中的哀思,也不至於將墳上的花草淹埋……

爲了打破凝重、壓抑的場面,我故作輕鬆地問女兒:“潔潔,你對媽媽的最早記憶,是什麼呢?”

女兒像觸電似的愣了一下,呆呆地立着,低垂的長睫下,一行行熱淚如斷線的珠子,在簌簌地滑落,她哽咽着說:“我最早的記憶,是媽媽給我與弟弟(我大侄子)餵飯時的場景,”女兒頓了頓,“她面前擺着兩個小瓷碗,給左邊的我喂一口了,放下來,又端另一個碗,再給右邊的弟弟喂……”

在弟媳打工的年月,曾將大侄子留在我家由珍帶着。那時,我常年跑車,珍獨自帶着十一歲的兒子,三歲的女兒和兩歲不到的大侄子,箇中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珍,是2011年病故的,時年四十四歲。珍走後不久,我便頂着給她治病欠下的鉅債,以及兩小孩讀書的經濟壓力,給她的墳打了碑圍了牆,似乎只有這樣,方能使自己思念、內疚的靈魂有稍許的慰藉。

曾經,有人反對我給珍打碑,說沒有半點兒用處,而我有自己的見解:給珍的墳打碑圍牆,可以防止牛踩馬踏;碑上鐫刻着的碑文、孝名,數代人之後,她的子嗣依然可以瞭解其生平,也便於尋根問祖;碑墳是晚輩緬懷長輩的處所,讓後世情有所寄,鄉愁盈實;“每逢佳節倍思親”,當後輩們每年送“香亮”時,可以增加彼此間的接觸和凝聚力……

當然,土葬違背了國家節約資源的政策,我想,把尊重民俗、民心結合起來的法規,纔是得民心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兩情長依依,綿綿無絕期。曾記得,在珍走後的某個夏夜,我從外地回家,將車停在公路旁,獨自去了她的墳場。我斜倚在她的碑石上仰望星空,或悽然無聲,或自言自語,或低吟淺唱,但總是潸然淚下,直到凌晨的鐘聲響起再響起……

“君失驕陽我失柳”。我失珍,是我永遠的痛!七年間,無論我是從外地返回故里,還是從家裏走出鄉關,在車途經珍的墳前時,我必然會沉默下來,減慢車速,鳴笛三聲。

那幽幽的汽笛喲!表達了我心中的多少情思?

珍,真的走了嗎?沒有,她只是長長久久地“睡着”了,她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幾年來,無論是飯後散步或想她了,還是逢年過節送“香亮”,我總愛去她的墳前,或小坐絮叨,或拔草栽花,或燃紙焚香,或清溝堆土,猶如鄰里間的串門兒,也好像吃飯、穿衣、睡覺般地隨意,心中毫無懼怕。有人對我說,墳地不“乾淨”,會粘上晦氣的,而我置若罔聞,依然固執着我的固執。

在孩子幼小時,我曾對兒女們說:“將來,你們可以對我這個爸爸不好,但絕對要善待你們的母親!”

後來,珍走了,我依然言傳身教着孩子:“一個忘記母親的人,是忘恩負義、令人不恥的,在人生中,也不可能有大的作爲。”

也許是受我多年的影響,當我還在擺放煙花、禮炮、鞭子時,恆兒已學着我往年的模樣,彎腰躬身,老練而虔誠地擺放着所帶的祭品,有酒水,有綠茶,有水果,有飯菜,等等。看着眼前的場景,我傷感與欣慰並存――傷感於珍的英年早逝,欣慰於孝道文化的傳承。

在拜塔上,於珍的碑前,孩子們一字排開地默立着,似乎在揣摩着我的一舉一動:點燭、焚紙,燃上三根香後,我對着“愛妻李珍之墓”深深地三鞠躬……晚輩們是從大到小進行的祭拜,只是三鞠躬變成了三磕頭。

當我們成弧形半蹲着給珍燒紙錢時,我看着溫軟、紅紫的火苗,我嗅着紙錢的淡淡素香,一幕幕與珍有關的往事,歷歷在目:讀書時,她的沉默寡言;務工時,她的加班加點;成家後,她的苦心經營;病痛時,她的堅強不屈……

我禁不住熱淚盈眶。透過跳躍的淚花,映着搖擺的火焰,我腦海裏浮現出務工通宵趕貨時,她懷着未婚女孩的羞怯,悄悄地給我從柵欄外用瓷缸送泡麪,每次瓷缸底都有一個煮雞蛋……

“李珍,陰陽兩隔,一別七年。恆兒已經步入了社會,有了自己的工作,潔潔也快進高一了。你可記得,你偷偷給恆兒攢下的那筆上高一的學費?你寧可不治病,也要我給女兒買好出嫁的三金……”

我已泣不成聲,孩子們更是哭成一片。不知什麼時候趕過來的“老表”,也淚流滿面……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煙花呼嘯着在夜色中綻放,禮炮在沉沉的夜幕裏驚天動地,鞭子在電光火石間發出陣陣怒吼……

珍的生命是短暫的,然而,她平凡的生命之花,卻如煙火般絢爛,不是嗎?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今天的情人節,我與亡靈有個約會!

標籤:散文 約會 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