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開散文

半山腰有一處酒吧，名喚“荼蘼花開”。

至於爲什麼要起這麼個頹廢而又傷感的名字，據說是因爲酒吧主人感念花期易逝人生無常。

《百度百科》講：荼蘼又名酴醾、佛見笑、重瓣空心泡，是薔薇科懸鉤子屬空心泡的變種。常在暮春時開花，花“白色而柔軟”，有“花葉兩不見”的特點——開花時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語“末路之美”。因爲這個原因，懂花的人見了荼蘼，難免都會發出獨自凋零生生相錯的慨嘆。

是啊，我們不希望人生“荼蘼”，卻依然祈禱藉着心中的你讓她發芽綻放，這是有多麼糾結，祈盼花開而又見不得花開！也許正是因了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纏綿，我到底是喜歡上了這個名字，有事沒事，總會來這裏坐坐。

近些天好生煩躁，總是感到不順和壓抑，於是薄暮時分就逃也似的來到這裏，約她在一間臨江的酒吧坐定。

這裏的酒吧極富創意，說是酒吧實爲酒亭，遠遠望去，像極了一隻只巨大的鳥巢，高高地懸在大樹之間。仔細一看，你會發現它們皆系相臨的四棵樹合圍而成，中間僅一座吊橋與山腰的平臺相連。

坐在亭子上面，涼風習習，望着江水靜靜流淌和對面小城燈火輝煌，你會突然覺得生活變得遙遠，彷彿一切一切都與自己毫不相干。

她就這麼靜靜地坐着，並不言語，只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幽幽地看我。我把玩着酒杯，一時陷入沉默。她依然是那麼漂亮秀氣，斜靠在樹上，頭髮披散下來，一絲慵懶的嫵媚，不由得讓你心跳加速。

她是這樣的好，你只要需要，她會立馬來到你的'身邊，陪着你，靠你坐着，哪怕一言不發。人說這就是世上僅存的最最要好的朋友，心靈相通，根本不需言語，你一顰一蹙，她都會知道你所思所想，然後用一個簡單的動作，比如對着你的臉吹一口氣，就會讓躁動如你渾身熨帖，瞬間安靜下來。

我們是在幾年前的一次朋友聚會上相識，那夜她白衣白裙，亭亭玉立，一副頑皮樣兒。不記得我邀她跳了幾曲舞，只知道自己喝了好多酒，以致後來站立不穩撲倒在她的懷裏，丟人大發，狼狽之至。酒醒後，我在電話裏顛三倒四地反覆解釋，她只說我“打錯妹妹電話了”，我向她保證我肯定沒有打錯電話，然後就悻悻然閉嘴了。

我從遠處收回目光，看她把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我向她靠了靠，無意間觸及她的手臂，我條件反射般把手收回，假裝沒察覺，清清喉嚨：“今晚月色真好。”“今晚有月亮嗎？”她正色道。我這才發現，暮色蒼茫，哪有什麼月色？！

她就是這般直截了當。自認識到最終成爲好朋友，她老是拿那晚的糗事開涮，每每讓我細思恐極，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說她也知道好多女生都會吃我這套，包括她自己，明明知道前面是坡是坎，偏偏就是欲罷不能。

“其實生活並非你所想像的樣子。”她站起身，拿過我的酒杯，挨個放好，仔細倒酒，然後舉杯向我，“人要學會寬容別人、謙卑自己，不輕易評論、不恣意抱怨，如此，我們才能活得從容淡定。”她一本正經地說教，聲調漸高，胸脯起伏着，鼻息急促，挨我是那樣的近。酒亭極其狹小的空間裏，滿是她的淡淡體香，我不由閉上眼，一陣暈眩……

怕是要醉了的節奏！我掙扎着坐起，我不能顯得太過隨意，太過落魄，太過糟糕。

“一路走來，你雖然失去了很多，但你也得到過不少。你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不錯的收入，愛你的老婆，乖巧的女兒……你不能錯誤地詮釋別人的好意，遇事要學會觀察，按捺情緒，”她頓了頓，“我們應該積極地看待問題，否則難免心生悔意，追悔莫及。”

我默默點頭。是的，人生艱難，我們應該悲天憫人。是的，人應該詩意地活着，從細雨中讀出清麗，從高雅中感悟憂傷。

“因爲這個緣故，我們既不能活得麻木，也不能固化心中的情緒，既讓自己難受也讓他人難受！”說着，她突然嚶嚶地哭了。“你難受，我知道，可你難道就不知道你難受，人家心裏也會難受！你對我的好，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們不能走錯路啊……”

“我……”

“我們的花不能讓她隨性開放，一如這遍山的荼蘼，如果聽任開放，春天倏忽過去，就不能繼續美麗了。‘開到荼蘼花事了，煙塵過，知多少’，花開了，友情卻因間雜了不堪而不再美好。遍地雞毛，滿目蕭疏，是有多麼可怖！‘謝卻荼蘼，一片月明如水’，我不能讓她開放，情願這般刻骨銘心夜夜期許……”

沉默，沉默。

一陣山風吹過，天上下起雨來。

夜已經很深了，我趕緊起身打車，扶她步過索橋。

車來了，我送她乘車離去。

這時風越來越大，雨越下越密。回首望去，燈影裏，“荼蘼花開”四字泛着昏黃的光，凌駕於半空的酒亭猶如鳥巢一般，隨風上下左右搖晃。我想，該不至於就這樣給吹傾覆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