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散文

一寸陽臺的時光散文

散文2.5W

這次來鳳凰,首先住在聽濤山腳的一家賓館,臨河,遠離鬧市,很清幽。房間面積大不用說,難忘的是那個空間闊綽的陽臺,仰在躺椅上看天聽水,或倚了欄杆看對面蒼鬱的青山,腳下奔騰的沱江,實在是一種享受。而隨後幾天的經歷,才讓我知道這樣的享受在鳳凰這座日漸沸騰的小城是多麼奢侈。

一寸陽臺的時光散文

終因離市區遠,生活不便,兩天後,我們搬到了臨江的家庭旅館。這是江邊的吊腳樓,裝飾一新的木板房,整潔乾淨,卻過於精緻了些,面積十分侷促,房間裏放下兩張牀以外連擱張椅子的空間都沒了,衛生間更誇張,一人進去了轉身都困難。

這些臨江的家庭旅館,有陽臺和沒陽臺是有着價格上的天壤之別的,而且陽臺寬一分就顯出一分的金貴。逢旅遊旺季,帶陽臺的房間價格要高了3、4倍,陽臺寬敞些的,又要貴上1/3,那些臨江卻不帶陽臺的,老闆說話時氣都沒那麼粗。

這條街叫北邊街,位於鳳凰大橋到虹橋的中段,去過鳳凰的人尤其是吊腳樓發燒友都知道,臨着沱江,且是清一色木板式吊腳樓。僅因着這黃金位置,也成了旅遊者住宿的首選,很多人透過熟人朋友或者乾脆在網絡提前預定,其火暴程度令人咋舌。

我住在一位老婆婆家的二樓,從陽臺望出去,江上船隻往來頻繁,對岸的街道、酒吧、遊人盡收眼底,這熙熙攘攘的畫面,讓人頓時想起“軟紅十丈”這個詞語——這就是我那一寸陽臺的光景。

那可真是一寸陽臺啊,兩張小木椅子加一個同樣木頭的小圓茶几,空間就去了大半。然而,這已經算相當不錯的待遇了,趴在木欄杆上看水時,隔壁人家的窗戶裏伸出一個妹妹的頭來和我說話,打聽房價,她那邊沒有陽臺,價格只有我這裏的3分之一,她很慶幸又帶着幾分惆悵地把頭縮了回去。她梳着順直的長髮,有一張稚氣的.臉龐,還是個大學生呢。我那幾天總想和她說話,可是再也沒見隔壁的窗戶開過,連窗前木欄杆上晾曬的白T恤和牛仔褲也不見了。

這便是鳳凰,小,小得讓你隨時有很多的邂逅,隨後便是錯過,司空見慣。對於喜歡尋找浪漫的人來說,這是一座有着充足靈感的小城。

沱江旅遊局爲了保護這條全城賴以生存的母親河,使旅遊業更好地可持續發展,正在着手大力鋪設排污管道。那幾日,工程恰好到了我住宿的這一家窗下。凌晨,便有放炮聲、電鑽聲、鐵捶敲打聲嘭嘭響起,更有人聲、船鳴聲不絕於耳,先天晚上勉強忍受對岸酒吧的喧鬧直到午夜12點,沒睡幾個時辰,這樣的大幹擾又簡直要崩斷了人那疲倦到極點的神經。於是我第二次搬了家,換到老街邊的一家賓館,這裏不臨江,附近有沈從文故居,晚飯後散步,不經意間就可到。重要的是,那陽臺臨街(雖然仍是小了點),每天早餐或中餐時,可以吃着從樓下那一家老夫妻粉店端上來的香噴噴的豬頭肉,俯在木欄杆上看遊客一撥撥經過這青石的小街,又是一番鬧中取靜的優越。

腳下的這條小巷,是當地著名的旅遊“購物一條街”,純粹的步行街,熱鬧是熱鬧,好在樓上的我只要把紅色木質的門窗一關,市聲便小了,我仍可於室內安睡,早晨有時到9點多才醒來。

看夠拍夠了街景,到底還是思念沱江,每天都去江邊逛逛,吹吹江風,看看船隻,今日買回一堆舊郵票,明日買回幾隻剛剛曬乾的新鮮葫蘆,乏味了,便起了晚上去江邊泡吧的念頭。

沿着江邊走,到處是酒吧,一些五音不全的人在高歌卡拉OK,鼓點喧天。我特地選擇了一家門可羅雀的清吧,坐下來品茶。清吧自然臨江,我的小桌也臨江,頭頂懸着紅燈籠,輕音樂蔓延開來,滿河波光粼粼,氣氛很好。

酒吧地勢比江面高出幾米,有石階下到江邊去。那石階上此時正聚滿了賣河燈的婦人和小姑娘。她們手裏的河燈,除了規模有別,造型並無多大變化,大抵作蓮花狀,也有做成小豬的,小紅蠟燭就放在豬腹。一河的蓮花燈裏,見到一隻通體透明的小豬在搖曳,很有趣。

遊人在買河燈,有一搭沒一搭和這些女人討價還價,也有故意調侃一下小姑娘的。我聽到最有意思的一段:“叔叔,買一盞吧,求求你啦——”說話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細長細長的胳膊,小臉瘦瘦的,長辮及腰,作《邊城》裏的小翠狀。

“你河燈多少錢呀?”被小翠盯上的是一個胖胖的年輕阿哥。

“10塊,不貴的。”小翠說,“叔叔,你看,都是我自己扎的。”

胖阿哥轉頭問另一邊一個同樣扎着小辮的10歲左右的小姑娘:“你的河燈多少錢呢?”

“也是10塊,叔叔你要嗎?”小姑娘機靈道。

“少一點。”阿哥說。

“不能再少了,”兩個小翠異口同聲央求:“叔叔,你買一盞吧,真的是我們自己扎的,花了很多時間呢。”

“你們都是10塊,叫我買誰的呀?”阿哥壞道,“誰的少,我買誰的。”

倆小翠並不肯被挑撥,同仇敵愾起來。阿哥趁勢道:“我不買了,真的,我也沒零頭。”說完便要走,兩個小姑娘立刻圍了上去,一左一右將他夾定,帶了哭音說:“叔叔,你買一盞吧——”

一遞一聲,悲悲切切,楚楚可憐。這樣的哀聲,並不止她倆有,那石階上的其他小姑娘,也在同樣地央求旁的遊客,一時間,哀聲四起,如喪考妣。

靠着欄杆,品着清茶,看這一幕輕喜劇在腳下上演,江水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亙古不變地流淌,兩岸的霓虹,競相把江面染成五彩繽紛,風一吹,滿河流光溢彩——一切恍惚都沒變,人、江、河燈,一切恍惚都變了。

這個消費不低的酒吧,其實就是一樓陽臺向外延伸的部分——寸土寸金的陽臺啊。

不知第一天入住的聽濤山腳那家賓館,那個闊大的陽臺,在不久的將來,是否也會變成了臨江的酒吧呢?